他的選擇和心路歷程都在這篇文章裏。
下面應該是壹部分,不太完整,可以找原文。
早晨從中午開始。
——《平凡的世界》創作隨筆
獻給我的兄弟王天樂。
在我的創作生活中,幾乎沒有真正的早晨。我的早晨總是從中午開始。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我知道這個習慣不好,我也嘗試過很多次去改正,但都沒有達到目的。這應驗了那句老話:舊習難改。既然無法糾正,那就隨它去吧。在某些問題上,我是壹個放任自流的人。
通常,我大約在淩晨2點至3點入睡,有時甚至會延長到4點至5點。天亮後睡覺的現象也時有發生。
午飯前壹小時起床,這樣早上就開始了。
午飯前壹小時非常忙碌。首先,連續抽三五根煙。我上班壹天抽兩包煙,弄得嘴巴和舌頭又苦又麻,根本感覺不到煙味。有時在思考或寫作特別緊張的時候,即使妳不能顧及吸煙,妳也應該手裏拿著壹支正在燃燒的香煙。因此,睡覺後抽幾根煙簡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用開水好好洗臉,然後喝壹杯濃咖啡,證明妳和別人壹樣擁有壹個真正的早晨。這時,我徹底醒了。
午飯後,我幾乎立刻就開始在桌面上工作。我從來沒有午休的習慣,這和西方人壹樣。我甚至不明白我們的政府規定了這麽長的午睡時間。認為現在是大白天的淩晨時分,但我國11億公民都在同壹時間入睡是荒謬的。我也認為這是民族傳統習慣,也屬於“積習難攻”的範疇,就像理解我自己的“積習”壹樣釋然。
整個下午是工作的最佳時間,除了上廁所,我幾乎在桌面上擡不起頭。直到晚飯前,我都會沈浸在下午的工作中。晚飯後,我有壹兩個小時的閑暇時間,看半小時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讀壹天的主要報紙。這是壹天中最舒服的時刻。我不拒絕此時來訪。晚上,當人們再次入睡時,我的思緒再次跳躍。如果妳下午沒有完成當天的任務,妳將再次在辦公桌前工作,直到完成為止。然後,要麽進入閱讀(同時交叉閱讀多種書籍),要麽詳細考慮明天的工作和書中各種層出不窮的問題,並將要點寫在紙上和各種專用筆記本上,以便將來進壹步思考。在許多情況下,在這段時間裏,思想會離開作品,離開當下的現實,穿過深沈寂靜的夜,穿過時間隧道,漫無目的地流向四面八方。人們無論如何都應該在睡覺前看書,這是最好的安眠藥,直到書在入睡後自動從手中出來。
第二天中午醒來,又是壹個新的早晨。
在《平凡的世界》的整個寫作過程中,我的早晨是這樣從中午開始的。對我來說,對這本書來說,這似乎是壹個象征。當生活進入中午時,工作要求我像早晨的太陽壹樣全身心投入其中。
小說《生活》出版後,我的生活完全亂了套。無數的信件從全國各地湧來,信件的內容五花八門。除了談論我讀小說後的感受和各種生活問題和文學問題外,許多人把我視為掌握人生奧秘的“導師”,紛紛向我咨詢:“人應該如何生活”,這讓我哭笑不得。甚至還有壹些遭遇挫折的失意青年。規定我必須在幾個月前寫信開導他們,否則我會為妳去死。與此同時,陌生人陸陸續續來和我討論或“學習”各種問題。壹些熟人將不可避免地增加混亂。出版合同,許多劇團、電視臺和電影制片廠不得不改編他們的作品,電報和電話不斷湧來,經常把我半夜從床上吵醒。壹年後,這部電影上映了,全國輿論越來越沸騰。我感到完全不知所措。此外,我已成為“名人”,我的親戚和朋友紛紛來我家,要麽要錢,要麽讓我說情安排他們孩子的工作。似乎我不僅富有,而且強大和無所不能。更有甚者,壹些當時身無分文周遊世界的文學浪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壹臉驕傲地壹本正經地上門來要求我支付他們的旅行費用,以資助他們的神聖愛好,這無異於趁火打劫。
也許很多人羨慕我當時的風景,但說實話,我希望我不能在地上裂開壹條縫,然後快速進入。
我深深感到,雖然創造的過程極其艱難,但成功的結果極其光榮;雖然所有的艱辛都是為了成功,但人生最大的幸福可能在於創造的過程,而不是結果。
我不能這樣生活。我必須從我自己的網絡中擺脫稅收。當然,我絕不是聖人。幾十年來,我壹直在饑餓、寒冷、錯誤、挫折和自我折磨的漫長過程中為壹個目標而奮鬥,任何有限的成功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我被生活的溫暖所感動,因為我像牛和馬壹樣的勞動得到了壹些回報。我不拒絕鮮花和紅地毯。但是,說實話,在這種過於戲劇化的生活中,我永遠不會滿足很長時間。我渴望重操舊業。只有在極其繁重的勞動中,人們才能活得更充實。這是我對生活的基本看法。仔細想想,到目前為止,我人生中度過的最美好的壹天是寫人生初稿的20多天。在此之前,我28歲的中篇小說已經獲得了第壹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正是因為我不滿足,我才致力於生活的寫作。為此,我準備了近兩年,思想和藝術考量備受折磨;而最後穿越障礙進入實際表演時,精神真的忘乎所以了。我記得在過去的壹個月裏,我每天工作18個小時,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的整個身體就像壹團火。五官潰爛,大小便不通,半夜在陜北甘泉縣招待所裏轉圈,讓招待所所長起了疑心,給縣委打電話,說這小夥子可能精神失常,怕找“無常。”縣委指示說那個人正在寫書,不要打擾他。這壹切難道不比這種浮華的噪音更令人向往嗎?是的,只要妳不喪失妳偉大的使用意識,或者保持清醒的頭腦,妳就無法將生命之船長期停泊在溫暖的港灣。妳應該忘記再次揚起風帆,為生活的驚濤駭浪而航行,去欣賞無限的風景。人不僅要戰勝失敗,而且要超越勝利。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
有壹點可以肯定,這種熙熙攘攘的廣場生活壹定很快結束。即使我成為壹個純粹的農民,去農村種壹年莊稼,也比這種情況對我更有利。我甚至認真考慮過回家幫父親種壹年地。但想想看,這可能會重新演變成壹個新聞話題,讓妳坐立不安,放棄吧。
然而,現在我有可能冷靜而清醒地回顧和反思我現有的創作。換個角度看,雖然我連續兩年獲得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但生活的小說和電影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但實際上什麽都沒有。作家的勞動不僅僅是取悅當代人,更重要的是給歷史壹個深刻的解釋。如果妳因為小小的收獲而沾沾自喜,這本身就是壹種毫無價值的表現。最小的作家往往註重成就和榮耀,最偉大的作家往往沈浸在創作和勞動中。勞動本身就是人生的目標。人類和文學的歷史表明,偉大的勞動和創造精神即使在生活和藝術中產生壹些斷句,也是極其寶貴的。
勞動,這是作家們義無反顧的唯壹選擇。
四
我決定寫壹本大型的書。
在我的想象中,未來的書應該至少是我壹生中最大的,如果不是最令人滿意的。
這有點神秘,但這個果斷的決定是由我年輕時的壹個偶然的夢想引起的。事實上,人和社會的許多重要變量往往是由於壹些偶然和微小的原因。即使像二戰這樣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發生了變化,起因也是壹個人在南斯拉夫街頭暗殺了另壹個人。幻想很容易,決定也很容易,但真正把幻想和決定變成現實卻極其困難。這就是在妳生活的平地上堆起壹座理想的山。我面臨的困難多種多樣。首先,我缺乏或沒有寫長卷的經驗。到目前為止,我最長的作品是《人生》,只有13萬字。充其量是壹部篇幅較大的中型作品。即使是這樣壹部作品的寫作也讓我感動不已,仿佛我長期被困在壹片廣闊的沼澤中。如果它是壹部真正的長篇作品,甚至是壹幅長卷,我很難想象我是否能擊敗這位巨人完成這部作品。是的,我有壹些所謂的“寫作體驗”,但最深刻的體驗不是喜悅,而是巨大的困難和痛苦。每次走到寫字臺前,就像被綁在刑場上;每壹項工作的完成都像壹場大病。人是壹種惰性動物。壹旦他過分沈迷於溫柔的土地,他就會削弱重新加入風影的勇氣和力量。從眼前“生活”造成的溫暖氣氛中,我們應該再次踏入冰天雪地去進行壹次看不到未來的探險,鼓聲會不時在我們耳邊響起。
去高山很難,但回到平地很容易。另壹方面,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妳可以在文學界度過壹生。妳可以在新老同行中找到壹個學習的榜樣。壹些人因為壹部作品的所謂“成功”而坐享其成,甚至吃老本壹輩子,這是壹種普遍現象。而壹些壹輩子什麽都沒寫的人,卻還在文學界或政界自得其樂。我可以時不時隨意寫點東西來證明我還是個作家。即使我寫得越來越無聊,至少告訴人們我還活著。年老時,只要身體允許,文學或非文學活動,無論大小,都積極參與,然後為年輕作者的文章寫壹篇序言或壹句話將是壹種安慰。然而,對於壹個作家來說,真正的不幸和痛苦可能無非如此。我們經常看到的壹個悲劇是,有多少有創造力的生命被那些慷慨和養尊處優、追求名利的高官們埋葬了。當然,有些人如此自然或沒有反思生活的能力或根本沒有這種認識,那是另壹回事。動搖是允許的,但重要的是妳最終能否戰勝自己。
回去?不能!前進很困難,代價也很高,撤退卻很舒服,但妳必須吞下致命的生命之毒。
還是那句屬於妳的話:有時候要對自己狠壹點。應該認識到,如果妳不能重新從事牛和馬壹樣的嚴峻勞動,無論是作為壹個作家還是作為壹個人,妳的真正生活都將結束。
最後壹次逃跑的嘗試被阻止了。
我想到了沙漠。我要去那裏散步。
五
我對沙漠有壹種特殊的感情或特殊的命運——特別是我的家鄉毛烏素的大沙漠。這是壹片靜心生活的凈土。每當我面臨命運的重大抉擇,特別是生命和精神的嚴重危機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前往毛烏素沙漠。
無垠的廣闊和地平線的孤獨就像踩在另壹個星球上。喧鬧混亂的世俗生活消失了。黑暗中,它似乎聞到了大自然的聲音。在這裏,妳將真正從大宇宙的角度看待生活,看待人類的歷史和現實。在這個孤獨而寂靜的世界裏,妳期望生活的場景極其開闊。妳會更深刻地體會到生命的意義。妳感動了如此渺小的人,卻感到無比巨大。妳可能會在這裏迷路,但妳也會掃清許多人生的迷宮。在這個簡單的世界裏,思維常常像洪水壹樣泛濫。最終,有可能在這種泛濫的思潮中創造出人生或事業的藍圖,甚至了解這壹藍圖實施中的難點和易點及其整體過程。這時候妳應該自動走出沙漠神殿,回到紛擾的世界。妳將成為壹個不同的人,毫無顧忌地探索生活的新領域。現在,我又壹次像以前壹樣興奮。赤腳行走在寂寥的沙漠中,或仰臥在沙丘上伸展四肢,望著深不可測的天空,妳對這神聖的大自然充滿了真誠的感激之情。雖然我曾多次來這裏進行精神沐浴,但這次旅行意義非凡。盡管所有的想法在我心中都是確定的,但這種“朝聖”仍然是神聖的,必須進行。
正是在這裏,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將要做的事情實際上是壹場命運的“賭博”(也許這個詞不恰當),而賭註已經是我的青春或我的生命。雖然我不會讓世俗的想法最終操縱我的意誌,但如果說我在此期間沒有做出任何世俗的考慮,那將是壹個謊言。毫無疑問,這項工作需要很多年。在此期間,我不得不在所謂的“文學世界”中徹底消失。我沒有能力像壹些作家那樣,在創作這樣壹部作品的過程中創造許多插曲來吸引思想的註意。恐怕我連寫信的興趣都沒有了。如果在未來的作品中有壹定程度的收獲,這將是對溢出的青春潛力血液的安慰。如果妳徹底失敗了,那將意味著青春乃至生命的失敗。這是壹個人壹生中最美好的時期,它的失去應該換來最豐碩的果實——但這怎麽能保證呢!妳別無選擇——這就是命運。就像農民在春天種植夏雲壹樣。在壹場災難結束時,沒有收獲,他不會永遠把他的勞動束之高閣;第二年,他仍然會在春天平靜地種植夏雲,而不管秋天的收獲。然後,讓人們忘記妳,讓人們說妳筋疲力盡。妳應該像沙漠壹樣從文學世界消失,回到人民的生活中,成為他們中最普通的壹員。忘記妳寫的生活,忘記妳獲獎,忘記榮譽,忘記鮮花和紅地毯。從現在開始,妳仍然壹無所有,就像七歲時赤手空拳離開父母和家鄉去尋找生存之道壹樣。沙漠之旅切斷了我的過去,把我帶回了明天。當我告別沙漠時,我的精神獲得了巨大的解脫和安寧,就像壹個修行者告別溫暖的家,開始壹步步走向他心目中的聖地。沙漠中的最後壹個“誓言”保證了我將在接下來的六年裏堅持工作,無論工作有多困難。
壹個人只有擁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意誌,才能成就壹番事業。
籌備工作平靜而緊張地進行著。熱情的工作和復雜的思考立即成為日常生活。這部作品的框架已經確定:三個部分,六卷,壹百萬字。作品的時間跨度為1975年初至1985年初,以全景式地反映近十年來中國城鄉社會生活的巨大歷史變遷。可能有近百人。這項工程是巨大的。第壹個問題是,如何建造這座建築?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或者解決得不好,壹切都可能白白葬送,甚至妳將永遠無法再次走出妳的“迷宮”。首先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此時中國的文學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各種文學的新思潮席卷全國。當時這樣的作品並不多,但文學評論家們幾乎爭先恐後地通過廣告揚起黃色的灰塵,籠罩了整個文壇。
說實話,我對中國當代文學的批評仍然感到失望。我們經常看到,只要壹個浪潮來了,壹大群評論家就擠在壹起,壹窩蜂地隨風奔跑。聽不到反抗和認同的聲音。看不到叛軍。當另壹個浪潮來臨時,妳會看到這群人做了壹個直角轉彎,轉過頭向相反的方向沖去。這種悲哀的現象引導並誘惑著寫作。與此同時,中國文學界長期存在、有時還在發展的山頭主義加劇了問題的嚴重性。坦率地說,這種左或右的文學思潮產生的壹些“著名理論”或“著名作品”名不副實,難以服眾。
在中國壹貫的文學環境中,獨立的文學品格自然會經受重大考驗。在非A必B的格局中,妳偏袒C或D,妳的處境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妳可以堅持下去,因為妳的寫作根本不面對文學世界或批評世界,而是直接面對讀者。只要讀者不嫌棄妳,就證明妳可以存在。事實上,這是關系的問題。讀者永遠是真正的上帝。
那麽,在各種文學思潮日新月異的背景下,這樣的作品能否用壹種類似於《生活》的創作手法來完成,這種手法已經被宣布過時了。想想看,這項工作需要很多年。那時,也許我們國家的文學形式已經進入了“火箭時代”,但妳仍然使用壹輛本世紀以前的舊車,這大概是非常可笑的。
然而,李贄清醒地警告說,他不能輕易被壹種文學潮流所席卷。其實我並不排斥現代主義作品。我非常註重閱讀和思考現實主義以外的各種流派。在此期間,我欣賞許多大師的作品。我的精神總是沈浸在從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卡夫卡到歐美和拉丁美洲的偉大的當代文學中,它們深深地影響了我。當然,我承認目前也許列夫·托爾斯泰、巴爾紮克、司湯達、曹雪芹等現實主義大師對我的影響更深。我想說明的是,並不是我不能以壹種不同於生活的現實方式來構建這部作品,而是我對這些問題的看法與許多人完全不同。
七
就我個人感覺,當時國內的新潮流作品並不多,大多處於直接借鑒甚至刻意模仿西方現代派作品的水平。顯然,他們並不成熟,更不用說標新立異了。當然,毫無疑問,這些作品的出現對中國當代文學具有重要意義。我不贊同那些情緒化的人對這類作品的不負責任的攻擊。從中國和世界文學史的角度來看,文學形式的變化就像人類生活本身的變化壹樣頻繁而不可避免。甚至壹些實驗的失敗也無可非議。
問題在於文藝界的批評家誇大了當時中國作品的實際成就,進而走向極端,開始貶低甚至排斥其他文學表現形式。從宏觀意識形態的角度來審視這種病態現象,我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它與前不久“四人幫”的文藝壹樣,必然導致壹種新的慘淡。既然讀者已經逐漸對這些深奧的理論和玄學著作漠不關心甚至遠離,我們就應該認真思考壹下。
在我看來,任何新的文學體裁和文體的出現都不能脫離特定的人類歷史和社會環境。為什麽壹路新文學現象只發生在某壹個民族或某壹個歷史階段的某壹種語言中,比如為什麽當代文學中的“魔幻現實主義”起源於拉丁美洲而不是歐洲和亞洲就可以說明問題。壹種新的文學現象的發生絕不是壹種必然的產物。真正的新文學現象是壹種創造。當然,它可以在借鑒的基礎上進行創作,但它不像貓畫虎和改頭換面。否則,很可能是“南橙北移。”因此,理論批評的第壹線有責任區分什麽是創造,什麽是模仿甚至變相抄襲,然後才有可能評價其真正的成就。當我們以為它是原子彈時,它實際上在很多年前就存在了;甚至在幾百年前,中國的古人就已經做得比我們好了;那麽它就太虛張聲勢了,不足為奇。1987年我訪問德國(西班牙)時,與壹些外國作家討論過這個問題,並達成共識。我的觀點是,只有在我們民族偉大歷史文化的土壤上產生具有我們自己特色的新的文學成果,並感動和刷新整個世界時,我們的現代表達作品才可能趨於成熟。正如拉丁美洲當代大師們所做的那樣。他們也受到歐美作家的影響(如福克納對馬爾克斯的影響),但他們並不總是效仿。相反,他們在當地歷史和文化的基礎上重新立足,並在此基礎上產生了真正屬於自己民族的創造性文學成就,從而贏得了歐美文學的尊重。如果壹味地模仿別人,崇拜別人,而輕視甚至鄙視本民族深厚的歷史文化,這種被生吞活剝的“舶來品”註定沒有未來。我們需要借鑒壹切優秀的外國文學,以更好地發展我們民族的新文學,但我們不必把“洋東西”變成嚇唬自己的武器。事實上,我們看到當代西方國家的許多新文化思潮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啟發和影響,甚至已經滲透到其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而我們為什麽要忘記祖先,鄙視自己?
八
至於當時所謂的“現實主義過時論”,就更值得商榷了。也許現實主義有壹天會“過時”,但它在現有的歷史範疇內和未來很長壹段時間內仍將具有蓬勃的生命力。生活和藝術已經證明並將繼續證明這壹點,它不在於壹個有偏見的理論妄下結論。即使有壹天現實主義真的“過時”了,壹個更大的“主義”降臨在我們頭上,現實主義作為壹種特定歷史範疇的文學現象,也將永遠輝煌。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我們仔細研究壹下,現實主義是否已經發展到類似於19世紀俄羅斯和法國現實主義文學的水平,反映了中國當代社會的主要生活,甚至我們必須找到壹種新的前進方式?事實上,現實主義文學在很大程度上並不令人信服,我們5000年不間斷的文明史。盡管現實主義壹直被稱為我們當代文學的主流,但它與新出現的現代主義處於相同的發展階段,還不夠成熟,不再需要。現實主義在文學中的表現絕不僅僅是創作方法的問題,而主要是壹種精神。從這樣的高度來看我們的當代文學,我們不難發現,許多用所謂現實主義方法創作的作品,實際上與文學所要求的現實主義精神大相徑庭。我們不需要指出幾十年的作品,僅僅是大躍進前後乃至文革十年的作品就足以說明問題。許多標榜“現實主義”的文學作品實際上對現實生活進行了根本性的歪曲。這種虛假的“現實主義”實際上應該屬於“荒誕”文學。怎麽能說這就是現代社會主義文化呢?而這種偽現實主義壹直在侵害我們的文學,其根源至今未斷。文革後,壹些具有現實主義品格的作品逐漸出現,但它們在整體意義上並不成熟,容量巨大的作品並不多。特別是壹些早期轟動社會的作品,雖然力圖真實反映社會生活的面貌,但仍有簡單化的傾向。比如,人還是分好人和壞人兩種,但“四人幫”筆下的好人和壞人顛倒了。是的,好人和壞人終於接近了生活中的實際“標準”,但它們離真正的現實主義所要求的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深刻揭示還很遠。此外,考察壹種文學現象是否“過時”,應著眼於讀者。壹般來說,讀者仍然接受和歡迎的東西意味著它有理由繼續存在。當然,中國讀者的水平更復雜。這就更需要以各種文學形式來滿足社會的需求,也更容易讓大多數讀者接受這種寫作風格。“現代主義”作品在中國目前的讀者群較少是壹個事實;毫無疑問,這種文學風格應該存在和發展;只是我們不能不負責任地拋棄大多數讀者,只滿足少數人。更重要的是,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甚至可以滿足各個層次的讀者,而新潮作品至少在目前的中國做不到這壹點。至於區分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創作方法的必要性,實際上是壹種荒謬的批評。從根本上說,無論采取什麽手段都有可能寫出高水平的作品或低水平的作品。問題不在於如何創作,而在於如何克服思想和藝術的平庸,壹個成熟的作家絕不會“談五經白發死章”。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寫出傑出的篇章。當我反復閱讀哥倫比亞當代偉大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以魔幻現實主義手法創作的著名作品《百年孤獨》時,我立即閱讀了他以純粹古典傳統現實主義手法創作的新作《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是對我們最好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