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大廈17樓,見證了諸多上海金融改革“第壹”的龔浩成,神采奕奕地向記者講起20年多前籌建上海外匯調劑中心和上海證券交易所的故事。本報記者 施培琦 攝
■見證時刻:1990年12月19日
■見證人物:原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行長龔浩成
■見證地點:黃浦路15號
中山東壹路23號、現中國銀行大樓,最初是中國人民銀行的辦公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從這裏發出了壹系列金融創新的“指令”,引領上海朝著國際金融中心的方向壹步步邁進。本報記者施培琦實習生賀佳穎攝
1988年,上海成立了外匯調劑市場;1990年,上海成立了證券交易所;就在這段時期,上海有了第壹個證券公司、第壹個股份制銀行、第壹個信用評估機構……在采訪這些“第壹單”的時候,有壹個名字壹再被提及——龔浩成。他是籌建上海證券交易所的“三人小組”成員之壹,是籌建交通銀行的主要成員,還是友邦保險進入上海的推動者。
湊巧的是,在按年代梳理已經見報的“第壹單”時,突然發現大多數的金融創新都集中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而那段時間擔任央行上海分行行長的也正是龔浩成。
30年過去了。回過頭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最激情洋溢的年代,正是那個年代的壹系列大動作,為上海建成國際金融中心奠定了最初的雛形。
康平路會議定調三人領導小組籌建上證所
龔浩成見證了上海金融改革太多的“第壹”。2月底,在歐陽大廈17樓,龔浩成向記者講起了20年前的上海金融往事。
龔浩成今年已經83歲了,看上去精神很好,聲音洪亮。談起當年籌備上海證券交易所的過程,龔浩成壹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說起上證所的建立,不能不提的是著名的“康平路會議”。上世紀80年代末,上海出現了外資撤資現象,上海的標誌性建築東方明珠也因德國資金的撤離而面臨著中途停工。龔浩成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當時的形勢異常的嚴峻,世界的目光註視著中國,揣測中國下壹步改革開放的路怎麽走?向哪裏走?
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1989年12月4日,在康平路市委小禮堂,時任上海市市長朱镕基主持召開了市委常委擴大會議。會議開了壹整天,專題討論金融改革問題。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劉鴻儒也從北京趕來參加會議,龔浩成及另兩位金融專家華東師大的陳彪如、上海財大的劉波也應邀到會。
會議主要研究兩個問題:壹是面對外資撤走,如何加快金融改革?二是建立證券交易所以及引進外資銀行的問題。對於引進外資銀行,大家沒有異議。會上爭論最大的是有關建立上海證券交易所的議題。最後,主持會議的朱镕基拍板:“老龔搞了再說,慢慢擴大。”會後,成立了由李祥瑞、龔浩成、賀鎬聖3人組成的籌建上證所領導小組。要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搞證券交易所確實風險很大。不少人對龔浩成說:“老龔,千萬不要搞這個,將來中國的資產階級就會從這裏產生。”
“壓力非常大”,龔浩成回憶道——“當時,朱镕基對我和李祥瑞說:‘妳們兩位不用害怕,出了事我和劉鴻儒負責。妳們兩位還在第二線呢!’壹年後上證所成立了,我遇見朱镕基又提起這件事,朱告訴我,在籌建上證所之前,他曾當面向鄧小平報告過,鄧小平說:‘妳們辦吧,辦了再看。辦了不好,我們再改嘛!’”
證交所辦成關鍵有權向朱镕基直接匯報
“三人小組”成立後,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了。“那個時候我們兵分三路籌備交易所。壹路負責制定法規章程,參與的人員有馮國榮、王華慶、王定富;壹路由尉文淵負責找地方、裝修等具體籌備工作;還有壹路人馬直接對‘三人小組’負責。後期樓繼偉等都參與了進來。”
將近20年過去了,龔浩成對籌備上證所有了更深入的思考。“現在看來,這件事情能做成有兩個很關鍵的因素:“其中壹個是‘三人小組’直接對朱镕基負責。我們3個人分別來自央行、交行和體改辦,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每個決定都要通過各自單位的黨組討論,那麽決定壹件事情必然要花費不少時間。更何況如果大家意見不壹致,那就更麻煩了。這個時候直接匯報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可以不必受別人幹擾,可以不必顧慮單位意見,事後再尋求統壹。這樣就大大加快了辦事的進程,減少了阻力。”
另壹個因素就是大膽創新設計了“大小非”制度。龔浩成表示,如果當時不搞“大小非”,中國股市不要談什麽突破,連存在的可能性也不會有。即使在19年之後,龔浩成憶及至此,對上海人辦事的“個中智慧”還頗為自豪。龔浩成說,這就是中國特色。
向野村證券取經帶回兩箱書寫出6篇論文
采訪之前,記者看了不少關於籌備上證所的文章。很多文章都說籌備的時候壹切都是自己摸索的,並沒有去國外取過經。龔浩成告訴記者,事實並非如此,至少在行長這個層面,其實已經做了大量的調研和準備工作。早在1986年,劉鴻儒就組織了央行全國13個分行的行長專門到日本野村證券進行為期壹個月的學習,費用全部由野村證券承擔。
或許是經常思考的緣故,83歲的龔浩成有著超強的記憶力,居然能夠壹個不漏地記起20多年前的13個分行的名稱:“有江蘇分行、南京分行、蘇州分行、廣州分行……去學習的主要是沿海地區的分行,都是壹些在接下去幾年中可能會成立交易所的地方。”可以想象,在即將到來的“大浪潮”中,各地的行長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從野村證券回來以後,龔浩成對怎麽搭建證券交易所有了完整的認識和充分的思考。“從日本足足帶回來兩大箱子書啊,光是怎麽籌建交易所的論文就寫了6篇!”
受深圳報紙啟發辦匯市
除了證券市場,在龔浩成當央行上海分行行長期間,還籌備了另外壹個重要的市場——外匯市場。龔浩成回憶說,上世紀80年代末的時候,國內的外匯非常緊張。緊張到什麽程度呢,龔浩成講了個故事給記者聽:“當時我們30幾人壹起去美國華盛頓參加世界銀行經濟學院的壹個項目管理培訓,美國方面給我們每天100美元的生活補貼。那是上世紀80年代啊,每天100美元的費用應該說是相當高了。可是事實上,我們每天的零用錢是不可能拿到那麽多的,而僅僅只有2美元,剩下的98美元都必須交回給國家,因為當時國家外匯實在緊張啊。”
在這樣的局面下,龔浩成當時有了很明確的壹點想法就是,外匯市場壹定要辦。但是具體怎麽辦,還不是太清楚。很少有人知道,這裏還有壹個“小典故”,促成上海外匯市場起步的居然是深圳壹家報紙。
“那天我在看深圳壹張報紙的時候,看到壹篇文章在討論能不能進行商品調劑。突然靈光壹閃,對啊!調劑,外匯能不能調劑呢?先在企業之間進行調劑,這樣就不涉及到外匯流失了。”就是受深圳報紙上這篇文章的啟發,上海的外匯調劑中心就此起步,慢慢成長為今天的中國外匯交易中心。
記者手記
要在上海把金融市場壹個壹個搞起來
1947年,剛剛踏入大學校門的龔浩成第壹次接觸到了西方經濟學理論。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龔浩成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些帶給他“養份”的學界大家,壹切仿佛都發生在昨天。“學了那麽多東西,我只記得三個人:亞當·斯密、凱恩斯和馬克思。”
在這3人的引領下,龔浩成很早就有了開放的思想。上世紀80年代初,龔浩成還在上海財經大學做系主任時,上課時就足足講了3個小時的證券。“我上課是有些‘歪門邪道’的。當時其他老師都反對啊,他們認為上課就應該按教學大綱嘛,怎麽可以講這些呢?”那個時候,龔浩成已經在校園裏開始了對市場經濟基本理論的最初傳播。而壹批批聽著“歪門邪道”課程長大的學生們,如今正在上海各大金融機構裏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在學校打下了紮實的理論基礎,來到央行做行長的龔浩成當時思路很清晰:市場方面,要把證券、外匯、拆借、貼現等市場壹個壹個搞起來。每年辦1—2個創新的東西,把國外有、我們沒有的東西全部做起來。體制方面,打破央行“大壹統”格局,讓工、農、中、建承擔起了更多的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