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螺有寄生蟲,所以螺對於烹飪火候要求很高,煮不熟,蟲蟲沒辦法殺死,煮太熟,螺的肉老,就缺少了螺本身的美味。
螺處理起來很麻煩,尤其是啾啾螺,很小,要不斷搓洗,搖晃,換清水,等好幾遍洗幹凈後,再用壹把剪刀慢慢地壹顆顆地給螺剪尾巴,這是壹個磨洋工的活,費時間費工夫,但所得美味非常值得。
啾啾螺是四萬多種螺類裏最不起眼的壹種,乃黑螺的近親,體型很小,呈錐形。此螺生長於海水鹹淡之交,泉州的灘塗很多,泉州人民很喜歡。
“啾啾”是象聲詞,模擬的是人們吸取這種小型螺肉的聲音,泉州人很形象地稱為“啾啾螺”。
這也看出泉州人對此螺的偏愛,有專門的昵稱。
由於啾啾螺處理起來很麻煩,現代人的生活節奏很快,不會沒事為了壹盤啾啾螺而耗費壹上午的時間。
而其他的螺呢?實在難以掌握火候,想要口感好,肉質鮮嫩,壹不小心就會連寄生蟲壹起吃進肚子,而煮過頭,肉老招人嫌棄,也浪費了壹盤美味。
不是老司機,壹般不會輕易在家去煮壹盤螺。
但螺卻是我童年所有的興趣所在。當年沒有赤潮,海域沒有汙染,螺是純凈的動物,是我們的盤中美饈。
父親很喜歡螺,其時螺也便宜,什麽啾啾螺、花螺、王螺、鐵釘螺等都是我們的日常菜。
奶奶是烹飪螺的高手,螺到了她手上,都會美味異常,奶奶只控制火候,並不需要什麽調料,壹盤螺出鍋,用嘴吸出螺肉、或是用回形針挑出螺肉,蘸上醬油醋,如此簡單,肉嫩味鮮。
所有的螺殼都是我們的裝飾品和玩具。小的啾啾螺,可以被我們壹幫小女孩串成項鏈,大的海螺被哥哥們做成號角,只要號角壹響,哥哥們得意的姿勢便會迷倒壹群弟弟妹妹。
那都成了記憶,無處尋找。
七八十年代,中山路、東西兩條街,大大小小的螺仔攤有好多,西街影劇院門口的螺仔芬只是其中壹家,這些只有夜晚才出攤的螺仔攤壹如大排檔,慰藉夜晚泉州人的胃。
泉州是壹個非常活絡的城市,夜生活從沒有斷過,那時候我居住在中山中路臨街的老房子裏,夜裏整條街的大排檔很熱鬧,時不時會把我在睡夢中叫醒。
沒有人會投訴街面的吵聲,因為那就是生活,就是泉州的壹部分。
我經常會聽到工人們下夜班吃碗面線糊的討論聲,也可以聽到壹杯老酒就著壹盤小黑螺的啾啾聲,啾完的螺殼灑落壹地,老板邊掃地邊挪椅子的聲音,最是被吵醒的則是喝麻酒的打鬥聲,酒瓶子摔在地上,互相追逐抓扯......
中山路的老式木窗子伸出了壹個個迷糊的腦袋,朦朦然望著眼前的壹切,見怪不怪,靜靜等公安來抓拿。
我在中路,螺仔芬在西街,大抵狀況都壹樣。
我早已不在中路,可螺仔芬依然在西街, 能想象這幾十年的經歷,螺仔芬有多堅強。
像螺仔芬能成為泉州經典老店並傳承下來的,除了讓人敬佩的堅持,還有就是深入泉州人味蕾的味道。
泉州人對花生醬情有獨鐘,鹵面要有花生醬,啾啾螺也壹定要有。小時候奶奶的啾啾螺是清螺,也就是白灼螺,而螺仔攤的啾啾螺都是香螺,之所以香,用的壹味調料是花生醬。
不是什麽花生醬都能濃香撲鼻,能吸引泉州本地老饕的味道,必然是泉州本地鈕仔豆磨成的花生醬,鈕仔豆是花生的壹個品種,小粒,砸成花生油或是磨成花生醬,泉州風味獨特。
要成就壹碟美味的啾啾螺,除了地道的花生醬,還有就是搖螺手藝。
啾啾螺在大牙缸裏搖,不停地搖,讓螺肉和花生醬等調料充分融合,這有點像調酒師的操作,全看手藝人的功夫,這也是啾啾螺能不能成為經典的要素。
很多人說現在的某某東西都沒有小時候的味道了,這不僅是懷舊,有的真是少了小時候的味道。
就如螺仔芬啾啾螺,真用鈕仔豆花生醬嗎?我看未必,而那項在大牙缸裏搖螺的手藝也已經被機器代替,沒有阿芬老師傅的搖螺溫度,也就少了吃啾啾螺的意趣。
但西街的啾啾螺依然火爆,有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的因素,也有在傳統基礎上不斷創新、不斷完善、不斷和時代契合的結果。
螺仔芬的品種越來越多,手藝也日臻成熟,為了迎合壹代又壹代的新人,螺仔芬並不固守以往,老店換新顏,啾啾螺也可以做得很新潮。
西街螺仔芬的啾啾螺,作為泉州飲食文化的壹個重要符號,做出了表率。
泉州有許多味道非常贊的老店都不下力度改善,以至於來客不是嫌棄服務態度不好,就是衛生環境差,與發展越來越先進的現代生活背道而馳,慢慢的,即使味道再贊也會被淘汰。
我不想看到有那麽壹天,泉州很多飲食文化只能在記憶中尋找,成為無從追憶的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