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牛美春《且行且歌——寫給十八歲前的我》
巴隴鋒
(本文發表於《甘肅日報》2017年2月8日第六版讀書版,有刪改)
讀北大學生作家牛美春同學新書《且行且歌——寫給十八歲前的我》,既驚且喜,驚喜於她的蕙心蘭質,驚喜於她的博學多思,驚喜於她的文字可喜、風格清新,更驚喜於她在各得其宜的題材體裁訓練當中傳遞出的卓越思想見識。
《且行且歌》壹書是作者少年清發之作。全書收錄了作者自六年級11歲到高二17歲六年間的作品,每篇作品長短不壹、題材體裁各異,但均能涉筆成趣,有著極強的可讀性。舉凡生活感受、旅遊見聞、求學思憶、讀書感悟、親情描述、詩情文韻、青春困惑、思想漫遊、哲思雜感,均文筆清麗,想落天外,時有驚喜。書中有散文、詩歌,有小說,更有劇本節選,均為較成熟之作。從文本體驗明顯可見:作者知識儲備深厚,思維異常活躍,在文字、題材、體裁、甚至流派風格方面都有可貴的嘗試、可喜的表現,創作有特點、有亮點,更有潛質。
首先,我手寫我心,敢於坦露“小我”,描畫“大我”。
文如其人,壹方面小作家自小受到良好的家庭和學校社會教育,閱讀面寬、知識廣博,誌趣高遠,生活學習習慣好、“三觀”正確:這些很重要,我們有太多的少年學生接受的是社會主義教育,但深受汙文學、享樂主義毒害,滿身沾染著網癮、自戀、自私、享樂等習氣,早被毀了三觀;另壹方面,作者感悟力強,早慧早熟,能夠將閱讀、見聞和寫作相長,融會創造,在文學創作道路上,早已登堂入室進入創作境界,而不是只停留在習作和練筆試筆階段,的確在文史及創作方面是可造之材。如此,創作主體冰清玉潔,操控文字、傳達思想的能力很強,故其詩作散文意向純正(如散文詩《養就心中壹段春》)、情誌高邈(如讀後感《千古驃騎》、隨筆《站在大師的門口》),是作者少年壯誌豪情的明見;小說劇作或形象豐美、崇高感人(如小說《想變成男孩的女孩》、劇本《大夢敦煌》),或離奇詭譎、啟迪人生(如小說《靈感娃娃》《屍戀》《夢》《遇見》),都是作者“白日夢”使然,是小作家“小宇宙爆炸”的外化。
作者所愛者莫過於北方的雪(如散文《雪》)、青蔥的草原(如遊記《草原》)、遼遠的大漠、細雨江南(《碎筆·碎筆之壹》),所喜者莫過於人間至情(如散文《味道》)、腳下黃河(如詩作《我站在橋上看黃河》),所尚者莫過於大漠敦煌(如劇本《大夢敦煌》、遊記《莫高神韻》《敦煌雜感》)、千古英雄(如讀後感《千古驃騎》《莫高神韻》《敦煌雜感》),所惜者莫過於已然逝去的孩提時光(如散文《孩提時光》)、美好童年(如散文《童年》、詩作《青澀歲月》),所痛者莫過於青春的荒廢(如心理獨白式散文《孩子,妳讓我好受傷》)、成長的陣痛(如小說《我們沒有資格隨遇而安(節選)》《疼痛的青春》)、天才的泯滅《尋常路》。
詩言誌、文抒情,小說劇作則是想象自我,表達自己人生理想、紙上實現自我的絕好文學樣式。作者常耽於幻想,且收獲頗豐。從片段小字,到尺幅文章,到短篇小說,再到長卷劇作,小作者實現了從“小我”零星感悟、斷思、遐想、哲辨,到“大我” 想象、暢想、創造、建構的華麗轉身、美妙蝶變,如《勸導》有契訶夫味道,《夢》是成熟的現代派小說,《尋常路》為現代版的《傷仲永》,對學校教育的現實關照性強,思想容量大,讀來令人揪心,久久難以釋懷。
其次,內容豐富,題材廣泛,體裁多樣。
如前所述,《且行且歌》涉獵廣泛,展現了豐富多彩的生活、抒寫了個人的獨特感受,其創作和試筆題材廣泛,體裁多樣。不必說作者感天地於須臾、思古人而服膺,更不必說她能夠借助文字言說“小我”“大我”,單是其眾體兼備、時有亮點、令人稱奇的地方,就要令我們目不暇接了。作者除了會寫善寫中規中矩的詩文、小說、劇作而外,值得稱道的是,她還善於移植運用古代言體的寫法寫出了堪稱壹絕的散文《孩子,妳讓我好受傷》和小說《怦然心動的感覺》,前者以“夫子自道”的描摹壹個沈迷於網絡遊戲的學生的母親,將其望子成龍、橫鐵不成鋼而不得,甚或連正常人的日子也過不上的悲憤、悲憫、絕望活脫脫地刻畫出來,感染力強,令人叫絕,具有巨大的現實意義;後者以沈靜、簡約而圓熟的筆墨,描畫出壹個十幾年如壹日、整日圍著丈夫兒子轉、完全喪失了自我的中年職業女性的可悲形象,她那如救命稻草壹樣的、偶爾襲她而來的“怦然心動的感覺”,最終也沒能挽救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奉獻於家庭的她,不僅沒有成為相夫教子的典範,適足以慣壞丈夫、愛殺孩子;多麽具有警示意義。
同樣,小作家還“敏而好寫”,以自己溫潤之筆,關註到殘疾、智障、乞丐題材,如《另壹種愛》筆端含情,波瀾起伏地寫就了視力缺陷的爺爺對於不識人間親情、不大領情孫女的默默呵護;《班長》著力刻畫了壹個被母親以學校義工身份伴讀的腦癱男孩的形象,心酸溫情,令人讀來感懷;《乞丐》壹文將面對不同行乞者施舍與否的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作家還寫到重男輕女問題,反映校園生活的小說《想變成男孩的女孩》重點壹波三折地寫忍辱負重、刻苦好學的假小子的故事,但背後的推手是“重男輕女”的封建殘余思想。超乎作者年齡和閱歷,作家還涉及了“反腐”話題,《回家》類似於魯迅的《故鄉》,篇末點題,我們看到陳婆的身後淒涼,是因為有個“攤上事兒的大官兒子”,發人深省。作家還關註生死(如《關於生死觀》)、思考孤獨(如《關於孤獨》)、叩問命運(如《命運》)。出於少年的心理,她自然更是關註保護小動物,如《流浪貓小黑》,同時不會忽略代際沖突。
在眾多題材體裁當中,作者對於敘事文學的專長、對於歷史題材處理的才能,是顯而易見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作者的寫作已達於全面發展且顯露專長的階段,如《比》《長大》《敦煌大夢》等,表現不俗。特別是《霍去病傳》講宮鬥,不僅顯示作者駕馭大題材以簡馭繁的本領,也顯露出作者的英雄崇拜思想,已是成熟作品。
壹滴水映出整個太陽。從以上分析可見,《且行且歌》盡管題材廣泛、手法多樣,但它絕非虛無,作家筆觸所及,均能以生活的不完美、成長的痛、對庸常生活的抗拒、英雄崇拜為鵠的,以引起關註與療救。
最後要說的是,作者在文體上高度自覺,自成風格。
集子中不同類別的作品盡管風格迥異,但均臻完美,清新可喜。作者早慧早熟,對於文字、寫作、文體、靈感、創作態度等問題保持高度熱情,《且行且歌》中就有作者的夫子自道——她的文論,如《散文》表露自己散文觀,《感受文字》表現自己對祖國語言文字的敏感和嗜好,《靈感娃娃》以意識流小說的形式現身說法地講述創作中的靈光壹現時刻,可謂是作者的經驗之談,《夢》是抽象派小說,但也不啻於壹篇文論,藝術化解讀作家面對夢想與名利的困惑和出路。
作者在書的封面和各章的前面,都有文字在表露自己的寫作思想,如背封上說:“我珍視文字,我也相信文字珍視我的感情。”“含義”壹章的前言中,作者贊同“為生活而藝術”的觀點,稱“文字應該是有含義的……寫作也不該是文字遊戲……”正因為有如此見識,作者才能夠以優美文筆、詼諧幽默警策語言,時時創造勝境,如《物是·人非》用名言警句起首,以“春夏秋冬”勾連,結構精巧、文筆溫情,記取成長的陣痛和喜悅;而且富於哲理,如詩作《幸福》寫到:“難道,幸福,就是在三葉草叢中尋覓四葉草,在四葉草叢中尋覓三葉草”,《只言片語》則哲思連篇;在情景交融的運用上,作者更是駕輕就熟,即便在長篇敘述文學中也很自覺,如《霍去病傳》《大夢敦煌》,均能做到以景抒情、融情於景、情景相生。
布封說:“風格即人。”有題材、文字、手法、思想等的良好支撐,作者作品的自成風格,也就不奇怪了。可以說,牛美春已經具有了自己的文風和面貌。不可忽略,其散文有魯迅冰心三毛的痕跡,有契訶夫的味道如《勸導》,但總體而言,已面目自具。其創作,不僅能夠靈活自如地美其所美,而且能夠引導讀者美其所美、認同自己的觀點,如在最見思想和藝術功力的小說《尋常路》的開端,作者有個序“關於這個故事”,稱北大的師姐看到自己的這個故事後發聲:“把最年輕的時間和現在的高中教育體制結合在壹起確實是壹件讓人無奈的事情。”無論這是實寫還是只是壹種小說引人入觳的技巧,都起到了點題的作用。
更為令人可喜的是,小作者甚至在文體、流派方面亦有很大的創造性。如前文所述,《夢》是壹篇抽象派小說,《靈感娃娃》是意識流小說,《霍去病傳》《大夢敦煌》分別是成熟的劇本和傳記。
總之,要知道壹個女孩有多麽有才,請看牛美春的《且行且歌》。
(《且行且歌——寫給十八歲前的我》,牛美春著,蘭州大學出版社出版)
2017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