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 :爸爸當時也已經面目全非,渾身都是管子,渾身都是創口,所有的最平常的機能,吃、喝、拉、撒、睡,他都不能自主進行,多活壹日,等於多受壹天的苦痛與折磨!我至今還不能接受,為啥上蒼要讓爸爸在生命的最後壹層走得如此艱辛、如此苦難!
周國平 :“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生命是多麽無情.它本能地排斥死亡著的軀體,哪怕這軀體是自己的親骨肉.無論妳怎樣愛戀妳的親人,為她即將死去悲痛萬分,可是壹旦她事實上處於垂死狀態,而妳又不準備立刻與她同死,妳的生命本能就會促使妳撒手讓她離去,在生者和死者之間拉開距離.我無意指責這種十分自然的態度,就像有朝壹日當我彌留之際,我也不該指責愛我的人們采取相同的態度.
可是,正因為如此,我的妞妞呵,此時此刻她是多麽孤立無助!”
清泉 :我的爸爸啊,彼時彼刻他是多麽孤立無助!
周國平 :“醫學——這個世界關於生死問題的權威——已經判定她死,沒有人出來反對這個判決.所有的人,包括她的父母,都只等待著壹件事,便是她的死.她是壹個被這個世界遺棄的小小的生命,甚至我也站在這個世界壹邊,加入了遺棄她的統壹行動.”
清泉 :讓我永遠不能釋懷的是,我憑直覺認為最有權利做出決定的爸爸自己沒有做好準備,沒有機會完成與親人的最後交流和告別.在他生命最後的日子裏,他呆在ICU裏被和親人生生地隔離了,即使在他間斷清醒的時候.我哭求過,我以同行的身份苦苦哀求過,可是,我仍然不能被允許能夠在他最後的日子裏,進入ICU陪護他哪怕壹個時辰!而他的病情又不能允許他從ICU裏轉出來。在這場“醫學”、“制度”與“人性”的較量中,後者壹敗塗地!
周國平 :“如果說我尚可原諒自己,唯壹的理由是我遲早也要被這個世界遺棄,因此我已經預先接受了懲罰和救贖.我活著是暫時的,我失去我的孩子也是暫時的,歲月之流終將蕩盡我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和悲劇.”
清泉 :時間會漸漸沖淡記憶,妳我都已在親眼目睹親人遭遇痛苦的過程中而死地過程中受到了懲罰,是否能夠得到救贖,我尚不確定,妳失去孩子,我失去父親,這都是永恒的,當然,日後,隨著自我的失去,這壹切便不復存在,包括所有的歡樂與所有的痛楚。
清泉寫於2009-05-30 06:58:27 修改於2017-08-09 ?17: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