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怒波:我做每件事情都要先考慮失敗的代價是什麽
李翔★◆▲ 黃怒波的純真年代 那天天氣晴朗,陽光很好。坐在他位於西二環邊的辦公室中,黃怒波幾次自告奮勇:“我給妳們朗誦壹首詩吧……” 每次我和朋友都是迅速地交換下眼神,然後說,“過會兒吧,過會兒吧”。為了繼續談話,我們不得不犧牲他的熱忱,而他也很體貼地遵從。 談話以詩開始,以詩結束,中間是品茶和大笑。這個52歲的男人總是忍不住要觸碰詩歌的話題,像壹個心不在焉的孩子時刻惦記著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在他的談話中僅僅出現過幾個商人的名字:王石、老潘(潘石屹)和孫宏斌;更頻繁地被他提及的,是那些詩人和知識分子——北島、歐陽江河、西川、汪暉、李陀、橋本龍太郎、海明威…… 到後來我已經完全忘記他的辦公室如何裝潢:裏面有沒有植物,辦公桌上有沒有家人的照片,或者像很多人樂於做的那樣,在四壁的書櫃上擺滿書後卻不再去碰它們……滿腦子取而代之的,都是他紅潤的滿是謙遜笑容的臉。 在內心深處,他是個無所顧忌的人。這表現在很多方面,比如他宣稱自己從來都是個詩人,而且完全出自於壹種誠摯的情感;他坦率地承認自己在管理上是個異常強勢的獨裁者,而且,他認為壹定要采用這種方式;他對所謂的現代公司制度表現出公然的敵意,聲稱自己要全面清理西方管理學思想。 他的笑容可掬同樣表達著壹種堅強——他的所有照片都是笑著的。作為公眾人物,那完全是種純真的、充滿善意的笑,毫無僵硬和做作。 公開的履歷並不詳盡,但足以表明黃怒波應當是壹位梟雄般的人物。他也曾遭受 “命運暴虐的毒箭”,“文革”中父親被劃歸為“反革命分子”,不堪忍受侮辱而自殺,母親承擔起家庭的全部重負,他們也因此常為饑寒所迫。令人驚奇的是,在寧夏農村插隊時,這個出身為“黑五類”子女的小夥子黃玉平竟能夠搖身變成 “黃會計”,身居要職進而加入***產黨。也正是在這期間的某個時刻,他看著河水拍岸,將自己的名字改成現在人們所熟悉的“黃怒波”。恢復高考的第壹年,黃怒波考取了北京大學中文系。應該說從成為“黃會計”那壹刻起,黃怒波在他周圍的人中已經變得與眾不同。在他以後的人生當中,這種出類拔萃壹直延續。 如果說耿直的詩人性格讓他難以和平庸的眾人相處,他又怎能順利地壹路走過來,從知青到北大,從政府官員到房地產商?雖然從他的自我描述中可以看出,這每壹步其實都暗含兇險。他親手寫就的那篇《我所經歷的最兇險的公司政治》,歷陳了他在政界和商界所經歷的排擠、背叛和勾心鬥角。更何況在通常人的理解中,政、商本來就都是隱藏著無數不足為常人道的秘聞和陰謀的職業,需要高明手腕和生存智慧,當然,還有運氣。 黃怒波的生存智慧究竟為何?他自己的回答是不斷學習和觀察。或許有些讓人失望,但這算得上壹個真實的答案。壹個人在面對動蕩不安的時代和自己迅速轉換的角色時,需要怎樣誠惶誠恐地觀察和竭盡全力地學習才能不被淘汰、不為時代裹挾前行?與此同時,如果說“資本的每個毛孔中都流淌著血和骯臟的東西”,他又怎樣才能保持詩人的內心和品性?他如何從鬥爭中突圍的同時保證自我不受紛亂的向下的力的拉扯?更為實際的問題是,他如何把握商業節奏,決定進入和退出的時機,又怎樣去預知危機的來臨並且安然度過? 我們所有的談話都圍繞著這些話題。他堅持認為自己是而且絕對是壹個知識分子。他提出了詩歌寫作的“野蠻人理論”;他可以跟人談論後現代;他號稱要做壹個中國的法蘭西學院,匯聚華文世界最傑出的知識頭腦和最天才的作家與詩人;他的詩歌出現在海外的詩歌雜誌上……即便如此,妳會發現,談話中真正展現得酣暢淋漓的,卻是他在商業上的直覺和天才。 他曾經敏銳地察覺出宏觀調控的來臨,如今他又意識到,作為對正在浮出水面的經濟危機和社會危機的回應,全球範圍內的政府幹預在所難免。他做過住宅地產,而後搶先進入商業地產,當競爭者紛紛進入時,他已經開始進入風險更小的旅遊地產。他聲稱自己正在營造的全球範圍內的旅遊帝國,即使暫時停止,也不會對他人和自己形成任何災難性的影響。他得意於自己這種“總是快半步”的商業節奏。他甚至開始把文化融入到自己的商業行為中,“商業只是文化的壹部分”,他說。“每個商人都需要尋找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毫無疑問,他找到的正是他壹直掛在嘴邊、並且毫不吝嗇資金投入的“文化”。他要將自己正在開發的大鐘寺商業地產項目當作壹個文化載體。在那裏有先鋒話劇、電影和音樂,它會成為這個城市的青年-先鋒文化中心,這會帶來商業所需的人氣和消費,最終轉化為客戶的租金。 他竭力避免同壟斷體的碰撞,因為沒有壹個正常的商人可以同這些壟斷了權力和資源的巨頭們爭奪利益。他正在形成的旅遊帝國也是如此。中坤在全世界各地搶占旅遊資源,而這些資源“完全消化之後”,將會將中坤變成全球頂尖的旅遊帝國。 他所做的每壹個商業項目,其最初誕生地,僅僅是他的大腦——商業是他夢想的載體:他想要個世外桃源,所以有了黃山項目。他要把自己的每個夢通過商業這支畫筆在世界這塊畫布上塗抹出來。 “但是,萬壹妳錯了呢?” 他辯解說自己早已想好了失敗的退路,底線是這種錯誤不會將中坤和他自己帶入全盤皆輸的境地。因為他從來“不賭”,而且使用的是“非競爭戰略”。他並不僅僅是壹個身高壹米九的52歲男人,整個公司都是他的延伸。黃怒波即中坤,這並沒什麽錯,僅僅意味著他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考慮更長遠的戰略。他的全部夢想都寄托於此。他不能放棄,更不會拱手讓人。 他壹定曾經幻想過自己是壹位鮮衣怒馬、笑傲江湖的“俠”,並且以俠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他說自己最喜歡的武俠小說人物是喬峰和金世遺——前者是壹位生活在矛盾之中的當之無愧的俠客,後者則是壹個經歷曲折性格乖戾但善良的奇士,***同的特點是武功超群。 好,還是讀詩吧。這是壹首以全球化為背景的詩,寫於東京。 壹米九的身軀從辦公椅上挺拔而起,朗聲宣讀: 他們為什麽都在往壹個方向去? 人呀、車呀、還有烏鴉,都在往壹個方向去。 街道也是這樣,被街道區隔出來的天空也是這樣。 我數著我熟悉的漢字,我想這可能就是東京天大的秘密。 我知道不同的世紀都有著不同的方向,我們只需要走,跟著別人,別人跟著我們。 風兒吹翻了我的圍巾,管它呢,有什麽可急的,反正我會在什麽鐘點看見它,省得戴著這爛玩意兒走路敗興。 由於從北京來,不免多張望了幾下,可好, 人群就紛紛踩爛了我的屁股而去, 是那種往壹個方向而去的去。 東京,妳這爺們真不客氣。 於是我也大步走了起來, 在壹個新的世界往壹個方向而去。 “這是種被全球化裹挾的處境。我是無奈的,我是被迫往壹個方向走,這是全球化下的壹種人類現象。這背後也有反抗,因為文化是不能全球化的……” 在他解釋的同時,我們開始鼓掌。他像壹個被表揚的孩子那樣突然表露害羞。我開始明白,即使在這樣壹個快速變遷的時代,對於內心堅定的人而言,仍然生活在純真年代。馬上,這個判斷就得到了驗證。等我們告別時,他像壹個剛剛獲準進入社交圈的年輕人那樣,想到要說壹些客氣的話。他很認真地看著我,“我讀過妳的文章”。 “要考慮明天會發生什麽,個人和公司如何度過” 經濟觀察報:妳現在還覺得自己是詩人嗎? 黃怒波:當然。在詩歌界原來有疑問,說老板玩詩,都以為是附庸風雅,現在不這麽看,我的詩放在那兒呢。大家原先對商業和文化的理解有偏差。商業實際上是文化的壹部分,很多人認為商業就是商業,地產就是地產。 經濟觀察報:妳具體是怎麽理解商業的呢,既然妳認為它是文化的壹部分? 黃怒波:如果妳只把它看作壹個牟取利潤的行業,這是壹回事。但是如果把商業做成文化的壹部分,可能獲得的利潤更大。比如拉斯韋加斯很成功,但它其實是文化的勝利,根本不是商業。它原來走的是賭博文化路線,現在走的是會展、旅遊、觀光、度假文化路線,賭博對它收入的貢獻已經降到很低。它變成了大家都要去的城市,為什麽?世界上最好的表演壹定先在那兒出現,比如太陽馬戲團。所有的藝術家原來都不屑去賭場表演,現在壹定要到那兒去,因為會很成功。壹個城市最後的競爭力還是要回到文化上。人們在精神文化上的消費是不計代價的。妳可以為買壹輛車討價還價,但是妳可能不會在乎《圖蘭朵》的票打不打折。 經濟觀察報:作為壹個很 “文化”的商人,妳怎麽生存到今天的呢? 黃怒波:還是學習,壹個人要善於觀察學習。通過觀察,我會看到很多關於中國社會結構和風險的東西。它讓我對中國社會結構更熟悉,對當下所謂的新階層處在中國歷史什麽地位,明天將會面臨什麽,有壹個判斷。比如實行大部制以後,政府究竟是趨於服務型還是壟斷型?在這種情況下我的企業怎麽生存?我要躲開國有企業將要碰的地方,原來我就在躲,我還要繼續躲。我現在打造的中坤國際度假系統,完全跟國有企業不競爭,跟國家也不競爭。我向國際上走,國企也不會去做這塊。妳要考慮明天會發生什麽,個人和公司如何度過。 經濟觀察報:妳覺得妳是知識分子嗎? 黃怒波:我肯定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的責任就是觀察和批判。企業成功也是要不斷去觀察,要去看歷史,看政治,然後根據這個來調整妳的戰略。當然也會有壹些技巧性的東西,像管理的技巧,但那屬於技巧,不是戰略。技巧是可以學習的,但是戰略思維的形成是要培養的。 中坤還在擴張,能夠做到這壹步,就說明前壹段的戰略是對的:不拿地,不做住宅。我手裏其實還有地,但沒有再做住宅,因為我看到所有人都在做住宅,我認為壹定會有問題。壹旦變成社會問題,政府就不會跟妳講道理。因為政府要考慮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企業不能跟政府對抗。因此,企業成功還是要有戰略,還是要有文化。 經濟觀察報:妳這種生存智慧是怎麽形成的? 黃怒波:研究和看,妳要看很多人怎麽敗掉的。做企業的壹個誘惑就是在壹個行業獲得過高的利潤,甚至壟斷性的利潤,這會讓人不能自拔。 妳過於專註這個行業,過於熟悉這個行業,而問題可能就出在這個行業上。在這個時候就要考慮長遠的戰略,要考慮風險。我認為公眾公司的經理人未必會考慮公司長遠的風險。但我必須考慮,那是我的公司,我有那麽多員工,還有我的理想都在公司身上。我要老想著明天敗了怎麽辦。所以我最早提出“不競爭”戰略(後來才出現了“藍海戰略”這個詞),企業口號是“不賭”。這是我的基本原則。就像買股票,大家都買的時候妳就不能再進去。做房地產也壹樣,大家都做壹個行業我壹定不做。妳看中坤老是比別人走快半步,開發大鐘寺不久,大家都要做商業地產,而中坤現在又去做旅遊地產了;旅遊地產我又把旅遊弱化,重點放到度假上,度假產業還可以細分,戶外、旅遊,然後是高爾夫,很多文化裝在這個裏邊。這個產業應該是安全的。 經濟觀察報:這種節奏妳是怎麽把握的呢? 黃怒波:這個東西沒道理可講,就是直覺,真的沒有道理。我後來發現,在很多危機時刻,我不知道怎麽就感覺到了。企業內部出現危機,我不是發現,而是感覺到的,那些天怎麽都覺得不對勁,最後突然發現問題。對宏觀調控,妳說我下多大功夫研究倒也沒有,但會本能感覺到這個趨勢。比如我預計大部委制出來後,壹定會對所有行業重新梳理。在全球範圍內,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肯定要衰落,凱恩斯主義會復活回來。全球範圍內能源、金融、環境等出現很多問題,導致社會大動蕩的時候,政府本能會出手,采取幹預為主的經濟政策,回歸凱恩斯主義。我預計這個周期要五到十年,才能再回到自由主義經濟。 經濟觀察報:妳做事的動力從哪兒來的? 黃怒波:動力就是我的人生觀念,我意識到壹個人活得再長也不過幾十歲,總想活得精彩壹點,這動力可能還跟文化有關。我從小看的全是海明威這類,看的文學名著全是人跟命運的鬥爭。也跟我的經歷有關系,總想挑戰命運。小時候非常苦,根本不相信命運,不服氣。妳看我做的所有項目都是沒有先例的,先畫壹個夢出來,然後壹步壹步把它實現,這是壹個有意思的挑戰。 經濟觀察報:妳最喜歡的作家是誰? 黃怒波:海明威我很喜歡。他思考的東西很深刻,我很喜歡他壹條:他悲觀,但是他不放棄。他那句話影響我很深,“人可以被殺死,但不能被打敗。” 經濟觀察報:現在房地產商人名聲不大好,但詩人又是另外壹種類型的人,妳怎麽樣平衡這兩種角色:保持內心的純潔,同時攫取利潤? 黃怒波:現在社會上對房地產的看法是誤解,他們都沒有看到這個行業給中國社會結構的改變帶來多大貢獻。而且我認為中國的房地產商非常非常難,他們夾在政府的遊戲規則當中,政府是市場遊戲規則的制訂者。我是壹個企業,妳不能讓我做天使,那是政府該幹的事。商人要做商人的本分。我做商人沒幹壞事,挺好,睡得著覺。寫詩,就好好寫。 “想依靠壹種制度做企業,那是不可能的。” 經濟觀察報:妳的管理風格是什麽樣的? 黃怒波:我很強勢,強勢好的壹面就是執行力很強。比如出壹個新的戰略,底下根本聽不懂我要幹什麽,我會慢慢誘導他。但壹旦他理解了這個戰略,我不會管得那麽細,我只管團隊,這是我跟別人工作方式的不同。因為我做的行業不是壹個程序化的行業,比如萬科制定了壹個標準化程序,壹旦制定,別人執行就好,不需要跟第壹線員工溝通。但我做的項目全是創新的,有些東西沒有辦法讓員工理解,妳就得親自帶。作為壹個企業的領導者,妳要善於把妳的創新戰略變成壹個果實,變成果實以後,就換壹個領導方式,不能再管理這麽細了。我每天都在用這種方式管理。 經濟觀察報:這種創新完全跟個人有關? 黃怒波:我想在任何企業這都跟老板有關。 經濟觀察報:但是沒有機制保證的話,這種創新是很難延續的。 黃怒波:那就依靠妳的強勢去推動。我為什麽說我不能做得過大,過大的時候,我就把控不住它。我會做我把得住的,把不住的時候就不要做。 經濟觀察報:如果每個項目都是從妳個人的判斷、個人的夢想發展出來,妳有沒有想過如果自己錯了怎麽辦? 黃怒波:想過,做每件事我都先想錯的代價是什麽。做企業要接受失敗,但要保證這個失敗不至於把企業拖垮。整個旅遊地產度假系統做完,做到全世界最大,我認為不至於倒,因為有賓館、驛站系列在那兒,做得不好,我可以成本價賣掉,退出來。做壹件事,不賭,不要賭得破產沒褲子穿,也不要把別人帶下水。我要算好,假如做不下去銀行怎麽辦,業主怎麽辦。我現在睡得好,就因為我認為即使現在壹切打住,我也不會欠任何人的。 經濟觀察報:風險控制很好。 黃怒波:當然,有人說,賭進去明天大不了到中關村(愛股,行情,資訊)賣光盤去。可是妳去賣光盤了,妳讓其他人怎麽辦?銀行怎麽辦? 經濟觀察報:有沒有人講妳在中坤是壹個獨裁者? 黃怒波:肯定是個獨裁者。民營企業本身就是壹個獨裁系統,企業沒有民主。在這個事情上,我不太認可所謂現代公司制度,我認為很多從德魯克開始的公司理論都是失敗的。妳看西方的例子,幾百年資本主義,制度制約有沒有?但這次次貸危機妳看多少人破產,日本企業家都來跟我探討怎麽活下去。要是想依靠壹種制度做企業,那是不可能的。 經濟觀察報:制度是靠不住的,人呢? 黃怒波:為什麽要講企業家?企業家是壹個特殊的群體,有個人色彩在裏面。企業家要善於使用制度。最後企業的角色實際是企業家個人的角色,蘋果的喬布斯、星巴克的舒爾茨,每壹個企業壹定有強烈的個人色彩,他敗了,企業就敗了。企業管理學走到最後,實際是人的文化。 我最早搞企業是拿著管理學著作來找答案,《第五項修煉》、《基業常青》,在早期是有用的,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但是當企業做到壹定規模的時候,妳就發現過去對妳很有用的著作可能會起反作用,因為妳本以為妳依樣做起壹個架構來,按照管理學原理,這個企業就會正常走,可完全不是。為什麽?所有企業管理學著作都落後於現實,它是落後於企業形勢十年、二十年寫出來的。但是現在社會變化太快,尤其新勞動法出來,企業規則全都重寫,管理著作有什麽用?怎麽辦?妳就得弄出自己的管理學,每個企業都要按照它的戰略和個性特點來解決這個問題。 經濟觀察報:假設妳在美國度假,遇到意外,交通封鎖,手機信號也沒有了,公司怎麽辦? 黃怒波:正常運轉不會有問題,因為這個行業決定了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大不了有些事情慢下來。獨裁體系內唯妳馬首是瞻,反過來也不會有破壞性的人物在裏面。要是公司內有兩個像我這樣的人,妳得看好他,妳不在,他明天跟誰簽壹個50億的擔保,或者把地拿進來,妳不死定了? 經濟觀察報:我覺得創業過程中應該會不斷有這樣的人出現。 黃怒波:有過很多次。但是做大以後,就很難出現了。開始的時候,他認為自己進來就是同路者、是夥伴;已經做大了,誰再進來,他就是壹個搭船者,而不是壹個同伴。這個位置本身已經被資本確定了,他最大的表現就是努力完成妳交給他的事情。他如果真的有那麽多戰略考慮,他會離開妳,自己做。 經濟觀察報:清理早期跟妳壹起工作的很有雄心的人,應該是壹個殘酷的過程。 黃怒波:但這些清洗都不是因我而起。他們可能對我的性格有看法,或資產膨脹以後,他們對自己拿到的利益有看法,但發難的都不是我,是他們。他們發難也不是正常發難。我反擊時也就很簡單,要麽進入司法程序,要麽把股份清退走人,所有人都選擇了後壹條。 真正殘酷的事情在於,我想,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我要是好人,他們為什麽都離開我?我要是壞人,我堅持認為我沒錯。很簡單,銀行簽字貸款,壹定最後有個人拿所有財產做擔保,公司破產了,我們家會什麽都沒有,但其他所有人不會,相反他們拿的工資很高,即使公司破產,也後半生無憂。在風險上也是不公平的。 經濟觀察報:從妳個人的性格來看,妳不會選擇讓中坤上市,是嗎? 黃怒波:有兩個理由。第壹,我從來不願意為錢的事情惹麻煩,這不好玩,我就不玩、不做,我也不願意去跟人家合作,天天談判、打架。妳看中坤這麽多年幾乎沒有任何官司。第二,我認為做企業要比耐性。要看長遠,不要急於明天就發大財。我要資金幹什麽?現在上市拿回來錢壹定壓力很大,錢花不花出去?不花出去,企業有問題;花,現在根本不是花的時間。 對我來說,我的性格是壹定要把命運放在自己的身上,不去寄托於別人,壹旦上市,我玩著沒意思,天天為掙錢,那就不是黃怒波,我想壹個新主意、新夢出來,他們就說“瘋子”,那我為什麽要上市? 經濟觀察報:妳有沒有想過,這家公司會活多久? 黃怒波:我不敢保證我的下壹代,主要在人。下壹代領導是誰我不能保證,我也不能活到壹百歲,我總有壹天會失去控制力,失去控制力的時候,那是公司最危險的時候。新的領導人會怎麽樣?他會不會去賭?他如果認為可以拿公司的全世界度假產業賭回來壹千個億美金,那就敗掉了。 我在研究這個問題。百年的家族公司跟行業有關系,也跟時代有關系。 經濟觀察報:妳還有很強烈的“治國平天下”情懷嗎? 黃怒波:現在不那麽想,但潛意識肯定有。比如想到我把壹個企業做得很優秀能養活多少人,就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