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也有不同的看法。有自由派指出是法西斯主義,所以自由派應該站在原政府壹邊反對;也有左派認為它代表了進步的反帝力量,因此應該支持它。
原教旨主義不是鐵。
有學者認為,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是為了拒絕以西方為代表的現代性。但是本拉登不是也廣泛使用了現代科技嗎?伊朗的例子進壹步表明,問題並不那麽簡單。雖然霍梅尼政權在65438年至0979年“革命”之初嚴格執行伊斯蘭教教規,但不久後又逐漸放松。塔利班政權以伊斯蘭的名義堅決反對,但今天在伊朗,30%的公務員是女性(相當於伊斯蘭革命前)。婦女戴面紗的要求已經大大放寬;婦女可以投票(也有女議員)。
伊朗的例子表明,共享《古蘭經》並不代表政治壹致性,因為當代社會不再是公元七世紀的牧民和商人社會。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吸引女性進入勞動力市場是難以避免的,這就要求女性具有壹定的教育程度。與其他民族國家的競爭甚至鬥爭往往迫使統治者重新解釋教規。即使霍梅尼在世時,他最親近的弟子也多次反對這位最保守的牧師,嘲笑後者否認女兒教育的無知,拒絕使用電視、廣播等技術更是可笑。
因此,不僅穆斯林不壹定是恐怖分子,就連原教旨主義本身也不壹定具有同樣的政治屬性。在原教旨主義上,從極右到極左,從親帝國主義到反帝國主義。可以說,社會上有多少社會群體,就有多少穆斯林。有屬於半封建地主的穆斯林,有控制寺廟和土地的牧師,也有經營大型現代資本主義企業的穆斯林。當然也有窮人,小資,學生的穆斯林。不同的人可以從《古蘭經》那裏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宗教語言的特點往往是抽象的、說教的,所以這樣做更容易),結果就是各種政治立場的穆斯林。
伊斯蘭現代化曲折發展
像塔利班和本拉登這樣的穆斯林教派當然是阿拉伯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敵人。在過去的20年裏,這個反動教派在許多穆斯林國家大大增加了。這種“宗教狂熱”本身有著深刻的政治和經濟原因。盡管許多伊斯蘭國家在二戰前後為獨立和工業化而戰,有些甚至開始了世俗化,建立了正式的議會選舉,但這些國家的統治階級由於落後和對帝國主義操縱的世界資本主義的不斷依賴,無法實現其完成現代化的承諾。民族獨立已經完成,但構成資本主義現代化基礎的土地革命在任何壹個伊斯蘭國家都沒有真正完成。即使在阿爾及利亞這樣壹個曾經有過激進左翼政權的國家,八百萬農村人口中也只有兩百萬人得到了壹點土地,剩下的大部分失地農民要麽留在農村過著赤貧的生活,要麽逃到城市尋找極難找到的工作,農民身份壹直被城市居民視為異鄉人和鄉下土包子。另壹方面,那些西化的統治精英,法語流利,占據著國家統治機器的位置。他們雖然只占人口的百分之壹,卻過著奢侈的生活。在這種強烈的反差下,也就不難理解越來越多破產的農村個體戶被看似激進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所吸引。本來這種學說最先吸引的是地主階級,但由於很多農民對土改失望,開始轉向尋找新的出路。這時,祭司們向他們解釋說,他們的痛苦來自於西化和對真神的不尊重,他們沒有讀過《古蘭經》。聖經不是教導富人要憐憫窮人,給窮人納稅嗎?妳不是教窮人要尊重富人的財產嗎?如果富人和窮人都能遵循這壹指示,怎麽會有社會動蕩、貧困和戰爭呢?土改之所以不可行,正是因為背離了教義,造成了貧富之戰。國家之所以陷入危機,是因為統治精英被西方文化腐蝕了。因此,阿爾及利亞穆斯林黨的綱領是反對工人罷工和土地革命。雖然它也反對國家統治者和明顯的帝國主義,但它專註於宗教和文化的反對:它反對在伊斯蘭國家說法語(阿爾巴尼亞曾是法國的殖民地),反對播放西方電影和音樂,反對強迫婦女回到自己的家庭並戴面紗。當統治精英推動的現代化令人絕望時,原教旨主義者依靠壹種“回到過去”來尋求安慰。
其他伊斯蘭國家也在壹定程度上經歷了這壹過程。原教旨主義可以說是對統治階級的強烈而混亂的抗議,主要是小資產階級,但也包括其他階級的人;抗議他們沒能擺脫帝國主義的間接操縱,沒能使國家現代化,卻只知道殘疾人在中飽私囊。1979年的伊朗“伊斯蘭革命”,埃及總統薩達特因與美國和以色列展開和談而被激進穆斯林暗殺,以及1973年推翻君主制後阿富汗長達30年的內戰和動蕩,都與上述因素密切相關。
沒有出路的年輕學生信奉原教旨主義。
但原教旨主義最重要的政治力量來自青年學生。有兩個因素。第壹,是因為青年學生在資本主義半封建的沒落混合經濟中,處於最不穩定的地位,前途暗淡。壹方面,由於資本主義工業化的需要,許多穆斯林國家大力發展教育,造就了大批新壹代的高中和大專學生。以前大學生大多來自西方精英;然而,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越來越多的城市小資產階級和小地主的孩子有機會升入大學。這些孩子西化程度較低,更保留了傳統的宗教信仰和習慣,往往因為受到西化精英的排擠而更自覺地強化了自己原有的“傳統”身份。甚至壹些女大學生也以戴面紗為榮。另壹方面,這些學生畢業後找到更好的工作並不容易。在阿爾及利亞,由於好的工作往往被講法語的上層階級壟斷,原教旨主義成為許多只講阿拉伯語的中下層學生的奮鬥旗幟。鄙視法語,推崇阿拉伯語,不僅僅是宗教問題,首先是經濟利益問題。
此外,還有大量中學生沒能考上大學。他們更是進退兩難。然而,首先成為原教旨主義溫床的是近二十年來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宗教學校。許多穆斯林國家無法為人們提供基本設施。在巴基斯坦,從1982到1992的十壹年間,人口增長了33%,但基礎設施只增長了6.9%。外資的湧入加速了農村的破產。許多人沒有機會接受教育。這個時候,很多原教旨主義者憑借自己的財富和權力(很多人從事販毒),在巴基斯坦和其他穆斯林國家建立了很多宗教學校。在巴基斯坦,這壹趨勢也是由當時的統治者齊亞將軍發起的,目的是為了讓原教旨主義者反對左翼。1971年,巴基斯坦只有900所宗教學校,但到齊亞將軍統治末期,增加到8000所,另有25000所未註冊。這些宗教學校成了貧困兒童接受教育的唯壹機會,而且經常提供食宿,因此很受他們的歡迎。這些學校牧師往往用極其嚴厲的校規懲罰學生,包括用鐵鏈鎖住違反校規的學生,多年禁止外出,沒完沒了的念經。很多學生成年後才被允許見女性,這就不難理解這對他們身心健康成長的危害有多大了。事實上,塔利班這個詞在阿富汗的原意是宗教學生。許多塔利班人畢業於巴基斯坦的宗教學校。這種封閉、野蠻的教育方式,培養了壹大批狂熱、專橫、缺乏獨立思想的宗教信徒。他們對世界,對女人,甚至對人類的仇恨,可能比他們的愛更強烈。
美國、蘇聯和伊斯蘭世界
但是,如果沒有英美帝國主義的幹預和培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中的恐怖主義傾向不會發展得這麽快。在戰後的印度尼西亞,美國中央情報局壹直與右翼士兵合作,培養壹個反穆斯林政黨。在1965的政變中,穆斯林黨幫助蘇哈托屠殺了壹百萬生產者及其支持者。埃及、敘利亞、巴基斯坦等國也是如此。本·拉登本人就是中情局為了抵禦蘇聯入侵阿富汗而刻意培養的。(請參考同期關於此話題的文章。)
但是,如果沒有蘇聯* * *產黨及其中東* * *產黨的背叛,以及這種背叛導致的蘇聯的自我崩潰,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就不會在90年代迅速發展。在五六十年代,左派在中東(以及全世界)非常有吸引力。甚至壹些中高級軍官親蘇、左傾(最著名的例子是埃及的納賽爾),甚至想模仿蘇聯式的社會主義。本來斯大林本人也未必真的支持阿拉伯人民反帝。事實上,他本人就是以色列的“教父”,因為他支持建立以色列國,盡管這違背了阿拉伯人民的意願。然而,在冷戰時期,蘇聯似乎代表了最重要的反帝力量,所以許多阿拉伯人似乎願意忘記斯大林的罪惡。然而,在斯大林死後以及隨後的幾十年裏,蘇聯官僚統治者們的自私和陰險做法,他們不惜把各國人民的利益作為與美國討價還價的籌碼,這種做法只變本加厲,並沒有真正減少。早在1956蘇伊士危機,埃及人民對英法以入侵進行英勇反擊的時候,蘇聯的代表就和美國的代表在聯合國投票贊成雙方停火,但不贊成以色列撤出占領區。這壹背叛引起了整個中東地區的大規模示威遊行。“蘇聯人背叛了我們!口號響徹天空。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蘇軍”依然堅定囂張,甚至在1979入侵阿富汗。誠然,親蘇政權派後來進行了壹些進步的改革,但他們彌補了這壹點。20世紀的歷史已經證明,社會主義不能用槍來建設。所以蘇聯在阿富汗的壹敗塗地,其實也預示了蘇聯自己的命運。就連蘇聯自己也越來越對社會主義失去信心,越來越親美。難怪以蘇聯為代表的“社會主義”左派在80年代後期已經是強弩之末,雖然在中東也流行過壹段時間。蘇聯解體後,更是名譽掃地。但在1991的海灣戰爭中,中國和俄羅斯都沒有阻止美帝攻打伊拉克(中國代表在安理會只投了棄權票,沒有投反對票),這足以讓阿拉伯人民感到寒心。壹方面,整個穆斯林世界,從中東到印度尼西亞,從巴基斯坦到阿富汗,都陷入了巨大的社會經濟危機。另壹方面,曾經吸引無數年輕人的社會黨左派(Smao版)已經失去了吸引力。這種思想真空把“返老還童”變成了“新出路”。
然而,原教旨主義將比蘇聯式的社會主義更快破產。畢竟原教旨主義對於反對什麽還是比較明確的,但是對於支持什麽樣的政治經濟立場卻非常混亂和模糊。這是自然的,因為壹個《古蘭經》不能為當代社會提供任何嚴肅的指導。所以,在伊斯蘭教的同壹面旗幟下,其實存在著各種矛盾甚至敵對的解釋和派別。無論是哪壹派,都沒能找到擺脫依附性落後資本主義的新出路。即使在伊朗這個已經完成“伊斯蘭革命”的國家,情況也並不令人欽佩。
越南革命變得更加依賴帝國主義。
革命20多年後的今天,伊朗仍然是壹個依附性的資本主義國家。左翼和* * *產黨被司祭們全滅;在殺死了100多名“性犯罪者”(包括同性戀)後,人們的生活習慣被“凈化”了很多。但牧師們最終承認,市場經濟畢竟是最好的監管者。換句話說,資本主義的經濟基礎不變。伊朗的經濟結果如何?它仍然陷入了所有發展中國家都會陷入的死胡同:既遭受資本主義的發展,又遭受資本主義的不發達。該國仍然依賴石油作為主要的外匯商品,但油價的持續下跌使得外匯越來越難兌換,這也使得進口先進設備越來越困難。基本商品價格飆升,外債達到300億美元。為了償還債務,統治者接受世界貨幣基金組織的貸款,但以私有化和向外國投資開放市場為代價。政治上喊了很多年反帝國主義,但回過頭來看,經濟上又要把經濟主權讓渡給帝國主義。這也是幾年前伊朗發生人民暴動和學生反政府示威的原因。即使沒有9·11事件的影響,阿富汗更加荒謬的原教旨主義也無法從依賴落後的資本主義中找到新的出路。
這當然不意味著原教旨主義會很快消失。只要沒有找到真正的出路,各種非理性的“激進”想法總會有吸引力。(許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