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空氣很好，藍天白雲映照，微風送爽。陽光鋪滿大地，窗臺上的多肉守著方寸之地，向陽野蠻生長，茂盛到不可思議。
妳看，它們長得多好。去年買回來時，妳還擔心養不活，當寶貝般細細呵護，如今總算不辜負妳。
我握著玻璃杯，低頭盯著杯子裏舒展、旋轉，徐徐下沈的茶葉，想到這人生浮塵，還是被熱氣熏疼了眼。
小魚兒，我擡頭看向窗邊，張嘴喊妳，才發現聲音酸澀無比。
妳看著多肉的身影僵住，卻沒有回頭。
這麽多年，妳還是那麽纖瘦，讓人心生憐惜。頓了良久，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們分手吧。
這麽多天，我們都在等這句話，似乎說出口了，彼此就死心了。
好。妳輕聲回應，默默看向窗外。
不遠處的屋頂上白鴿飛舞，陽光下妳的背影卻是我再也觸摸不到的曾經。
第二天妳便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連多肉都未帶走，留給我壹個妳親手布置，到處充斥著妳的氣息的家。
只是妳走了，家就再也不成家了，它只是壹個空蕩蕩的屋子，安靜得讓人害怕。
六年，六年了。六年裏我們鬧過四次分手，這壹次我們都知道，是真的分開了。
從此，壹別兩寬，各生歡喜。
02
六年到底有多長？
六年，當初每天壹起上課、吃飯、徹夜長談的好友如今已各散天涯，形同陌路。曾經說要對妳好壹輩子的人早已娶了他人。本以為永遠也不會老的父母兩鬢長出了白發。
人生有多少個六年？又有多少次這般的刻骨銘心？
六年，妳陪著我壹步壹步走過。
大四在壹起之後，我們用腳丈量過學校的每壹寸土地，看過每壹棵樹，餵養過3教樓下的無數只野貓。學思湖裏的荷花開了又謝，丹桂十裏飄香，妳說妳最愛白玉蘭，冬去春來，開在清明節前，壹路繁花，花大而潔白，開放時朵朵向上。
妳最愛東部食堂的炸豬排和麻辣香鍋，學校門口的鴨血粉絲湯，東北餃子館的川菜，西部食堂的酸湯肥牛和清炒菠菜。
因為愛吃、貪吃，更為了健康衛生和省錢，畢業之後妳便在我們租的小屋裏生火做飯，從十指不沾陽春水變成壹個家務好手，做得壹手好菜。
妳將我的口味養得這樣刁，以後我該怎麽辦呢？
03
五年前剛出大學校門，我們壹無所有，為了省錢，擠在嘉定的合租屋裏。我做廣告，妳做人力資源，路上壹個多小時的地鐵，晚上加班回去往往要到深夜。
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我們很開心，發了工資除去房租、水電、柴米油鹽等日常開支，拿壹部分給我做投資，存壹部分，再留壹些給妳買衣服、鞋子、化妝品。
我們也會偶爾去好壹點的飯店奢侈壹回，嘗嘗各國菜色。周末有空便看電影、逛上海博物館、各大公園、看這種展覽，過得豐富多彩。
後來工作上了正軌，日子慢慢好起來，我們便在市區租了房子。壹室壹廳壹個書房，還是不大，但總歸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獨立空間。
妳買來窗簾、桌布、書架、植物、鞋櫃、墻紙，壹點點細細布置，溫馨而甜蜜。我常想，壹輩子就這樣，多好。
我們說好以後只生壹個女兒，給她最好的教育和環境，給她最多的愛，帶她吃遍天下美食，看遍世間美景。
慢慢手上有了積蓄，基金、股票有些起色，我買了壹輛車，在昆山買了房，有了還貸的壓力，日子又有些緊巴。
拿到房子之後我把母親接來和我們壹起住，我知道，妳不開心。可是妳也知道，父親去世後我便與母親相依為命，她辛苦壹生將我養大，送我上大學，無論如何，都該享享兒子的清福。
因為生活習慣和成長環境的不同，妳與母親時有摩擦，但我總想，居家過日子總歸是這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做好妳們的潤滑劑，總會好的。
只是沒有想到，我們終究沒有走到最後。
04
高中飲食不規律，又經常熬夜，我落下了胃病。跟妳在壹起之後再沒復發過，妳跟我壹起少吃多餐，健康飲食，適量運動。
學校西部操場對外開放，每天傍晚都有周邊的居民帶著孩子來運動、散步、閑聊，我們沿著跑道慢跑，夏日吹風，冬日驅寒。
工作之後時有應酬，妳囑咐我酒前多吃些食物墊肚子，切勿空腹喝酒，然後備著白糖水或牛奶等我回家，反復確定我沒事才放心。
妳最喜歡娃娃，每次外出都要帶回來幾個才甘心，家裏的沙發上坐滿了壹排排。如今妳卻再也不會回來看它們了。
妳這人刀子嘴豆腐心，說出來的話決絕又傷人，但心比誰都軟。善於自我反省，知錯之後就會道歉，真誠又可愛。
妳生病的時候像個孩子，耍賴、撒嬌，不吃藥，不吃飯，不願去醫院，每次都要哄著，寵著，悉心呵護。
沈思往事立殘陽，當時只道是尋常。
白玉蘭又開花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明年花開復誰在？我們不再是我們。
回去後妳會遇見什麽樣的人？跟誰戀愛、結婚？他會對妳很好嗎？他知不知道妳的喜好，會不會在意妳的小情緒和偶爾的無理取鬧？
這些問題我想過無數遍，沒有答案。我既盼著他對妳好，給妳幸福，又怕他對妳太好，讓妳很快忘了我。
哎。
05
畢業的時候妳父母讓妳回南昌，可是妳堅持留在上海。後來為此事妳與他們壹直有齟齬。
前年妳帶我回家，他們有諸多意見，埋怨妳不聽話，嫌我窮，嫌離家遠。我也知道，他們偷偷在家給妳安排相親。
我還知道，過完年他們扣著妳不讓妳回上海，但最終沒犟過妳。
我向他們保證會壹心壹意對妳好，會努力工作掙錢換好房子，我以為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壹天他們會接受我。
我也處處對妳好，生怕妳跟著我受了委屈。
母親搬來跟我們壹起住之後，妳父母更加不能容忍，妳壹方面勸慰著他們，壹方面又跟我賭氣，矛盾終是不可收拾。
我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達到他們的要求。我再不孝，也不可能拋棄老母與妳雙宿雙棲。世道如此，悲夫！
他們心疼妳，想要女兒幸福，無可厚非。可惜，我終究不是妳的良人，妳也未能成為我的妻。
那天妳與他們爭吵，妳母親高血壓發作，暈倒在家，醫生說是“高血壓急癥”，迅速送急診室救治方才脫離危險。
妳守著電話發呆，直到確定她平安無事後才虛脫賴到了地上。那天晚上，我們抱在壹起痛哭壹夜。我們都知道，真的是最後了。
人生總是有那麽多的迫不得已，逼得我們別無選擇。到底是我們錯了，還是他們錯了？
人生在世，相聚離開，都有時候。謝謝妳來過。從此以後，天各壹方，各自珍重。
余曉，妳壹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