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原始巖畫的敘事功能
（壹）現實生活的記錄功能
原始先民在塑造巖畫形象時，更關註與遊牧獵放生存方式相關聯的事物，他們刻繪、標記下日常生存領域中對自然事物的觀察和記憶的實踐經驗，並將其作為知識進行傳達、分享。如動物巖畫中許多都是牧獵人對所在地域的動物種類、特征、習性、數量、行跡的記錄，這些形象對牧獵生產具有技術指導與認知教育的作用。場景敘事則是摹繪出的動物、人物活動場景，各物象以不同的組合方式表達出事件發生的特定狀態，完成較復雜的敘事表達，也作為狩獵或巫術操作的借鑒和參考。
如布爾津縣塔合圖別克巖畫（圖1）記錄著原始滑雪牧獵的場景，它不僅是原始生產方式的真實反映，也為後世考古人類滑雪起源提供了實證。在《文獻通考》（卷三百四十七·四裔考二十四）口中，也對阿勒泰原始滑雪進行了詳實記載。巖畫描繪的場景與古籍記載，以及留存至今的阿勒泰傳統民俗文化馬皮板滑雪活動基本壹致，這為考釋民俗文化的歷史提供了直觀的文獻依據。
（二）認知經驗的傳達功能
巖畫雖然不能像文字那樣表達出復雜的邏輯、概念、命題、推理等，但為人們提供了壹種直接的、普遍的、無需中介且能準確再現事物與交流傳播信息的方式。如巖畫動物形象（圖2）是庇護狩獵豐產的神靈，因此辨識動物形象是年輕獵人必須掌握的狩獵與獲得戰鬥力的知識與經驗。巖壁與石頭是不可移動、相對穩定的載體，隨著遊牧群體不斷遷徙，巖畫刻繪也在隨時隨地地進行。群體性移動過程使巖畫圖式、形象被不斷地重復刻繪，久而久之對巖畫內容的認知與理解就會在壹定範圍的遊牧生活圈中得到***識，構成***同的或相似的知識體系，這壹知識體系會在同壹文化圈中交流、傳播並世代傳承。巖畫的具象性、程式化、易辨別性等特征，以及隨移動而為的操作行為使信息傳播更為直接，影響力更大，成為同壹文化圈中各部族群體之間交流溝通的語言形式。
（三）神聖崇仰的象征功能
原始先民相信萬物具有神秘性，儀式化的刻繪、膜拜、觸摸巖畫物象，成為實現人神交感互滲的重要方式與手段。巖畫或寫實、或意象、或抽象的各種圖像，受互滲思維作用而被賦予不同的現實意義與價值，產生出具有不同功能的畫面，成為原始人類尊崇祭拜的精神信仰對象和娛神悅己、表情達意的話語方式。如對動物巖畫進行刻繪、標記或刺擊，意味著畜牧豐產、獵取與殺傷獵物的巫術交感得以實現。巖畫代表著原始人類精神世界中的意願、理想，其象征功能既包含著自然、樸素、擬物、再現的寫實性的現實元素，還包含人類主觀臆想作用下的抽象、誇張、比擬的意象化的精神元素。
（四）群體文化的傳承功能
人類通過身體在場的感知，在無數可能的現象世界中選擇了對自己的生存有意義的不同事物或意象的富余價值，從而賦予了無意義的世界以井然有序的結構。2]原始人類以巖畫形式將虛幻的、臆想的精神幻象轉換為可看見、可觸摸、可作用的外化視覺形式。巖畫既滿足了人類改造現實、繁衍生存、實現意願的現實目的，又在崇神敬聖中構建起原始信仰的文化體系，激勵自身的同時也成為凝聚族群意識的有效機制。不同族群部落都掌握著壹套專門的崇仰知識，並以此標定族群和成員的身份、社會地位、領地範圍以及文化內容。這些知識在世代相傳與儀式踐行中不斷得到規範與豐富，巖畫則是這壹知識體系中的視覺形式，作為維系群體關系的內聚力與社會象征，成為社會結構中的關聯要素，並以此建立起相對穩定的族群社會秩序。
二、巖畫圖像敘事的畫語特征
（壹）原始表象改造的敘事形象
1.動物形象
巖畫動物形象的敘事性體現在對物象形體的主觀改造上。原始先民摹繪動物形象時並不完全關心物象的真實性，而是關註物象特征所具有的“力”，即神秘力或神聖力。不同的物種特征的形制、性質與大小體現著“力”或
“效力”的屬性。原始人著重描繪動物那些具有“力”屬性的特征而忽略其他，並主觀地將這些特征加以強調、誇大、變形，以顯示出該動物“力”的強大，或者起到增強“力”效能的作用。原始人類相信在巫術作用下那些被強化的特征屬性能夠與人產生交感互滲，實現人類自身生存力量的強大。
巖畫中較少出現獨體動物形象，而多是以各種組合方式構成具有特定意義的敘事畫面。動物巖畫是儀式或巫術操作的對象，畫中的人物以驅趕狀、刺殺狀、持弓狀、騎射狀等動態對動物施力，或以巫士對巖畫實施某種操作，這都是實現人與動物之間效力或能量的傳遞、交流、互滲的方式。
原始先民在巖畫刻繪中不斷體驗著物我交流、人神交互、宗祖回歸所帶來的精神愉悅與滿足。原始審美在現實需求與崇仰精神等因素作用下發生並遷移到動物形象的塑造中，形成程式化、圖案化、象征化的圖像樣式，使巖畫富有裝飾性和審美性的特點，讓動物形象被賦予人的主觀理想而成為“神化”的圖騰符號。原始審美首要的意義是為物象添加賦意與增值效力的手段，其次才是以美感悅人的表現形式。
巖畫反映著原始人類對自然現象與生命現象的認知意識，巖畫敘事則是這壹認知意識的外化圖釋、宣泄途徑與畫語方式，並主動地、能動地通過巖畫實現與自然之間的交流與和解。巖畫作為原始遊牧部族在長期社會生活與精神生活中積澱出的文化形式，承載著原始崇仰精神與生命精神的全部內涵，推動著原始人類生命意誌不斷激進、升華，成為人類歷史文明中獨具特色的“畫語史書”。
參考文獻：
[1][宋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三百四十七·四裔·考二十四·拔悉彌）[Z].北京：中華書局.1986：考二十四.
[2]王安.W.J.T.米切爾論語言與意象[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9（12）.
隋立民，烏魯木齊職業大學藝術學院教授。本文為2018年度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西部項目“新疆巖畫藝術譜系研究”（項目編號：
18EF21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