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中國的醫生來說,臨床與科研的關系是壹個由來已久的話題。目前國內很多醫院強調醫生不僅要做好臨床工作,還要做好科研工作,要求臨床醫生要有申請課題、發表論文等指標,這在壹定程度上導致了臨床和科研不可兼得的尷尬局面。
國家科研是真的:個人興趣?硬指標?
參與討論的臨床醫生幾乎都在三級醫院工作,大部分具有副主任醫師以上職稱,具有指導研究生的資格。半數以上平均每年發表3篇以上論文,均在SCI或中文核心期刊上。多人主持或參與了多項研究項目,包括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臨床藥物驗證、國家重大專項研究等。,而且項目資金高達2000萬。然而有趣又諷刺的是,沒有人選擇“我對科研更感興趣”。
所有醫生都說醫院和科室給醫生分配了發表論文的任務;即使醫院不要求,職稱晉升也要有壹定數量和等級的論文。於是醫生們白天忙著臨床工作,晚上做科研寫論文。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這個過程很辛苦。剛剛在頂級醫學雜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發表論文的谷峰教授說:“我們發表這篇文章已經壹年半了,每壹位作者每兩到三周都會抽出至少8到10個小時來不斷修改文章。”
張強醫生也說過:“年輕的時候,我是臨床和科研的拼命三郎。我沒要求發表SCI文章的時候,壹年能在《中國品牌》雜誌上寫6篇,而且話題很多。犧牲了本該妳照顧家人的時間,太可惜了。”
當然,也有醫生對科研和論文表示不滿或反對:“我是外科醫生,只要能找到資料,就能融合別人的經驗,盡醫生的本分。”剛剛跳出體制的於穎說:“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做能提升自己的事情。如果妳覺得科研有幫助,那就去做。但如果我只是為了升職而做無意義浪費的重復性科研,我就不為我做了!”
紙是如何在指揮棒下行進的?
因為科研和論文與職稱評定晉升制度和醫院等級掛鉤,醫院過分強調科研,幾乎所有醫生都經歷過被迫申請課題和寫論文的痛苦。
為了科學研究而科學研究,必然會偏離其最初的目的。國內很多大醫院的研究方向都偏向於基礎領域。壹方面,這些研究看起來“高大上”,更容易申請項目經費;另壹方面,現在很多頂級SCI雜誌都青睞該領域的論文,做基礎研究更容易出高水平的文章。很多教授作為大勢所趨,直接把研究重點放在基因檢測和分子調控的層面。
而大部分臨床醫生的基礎研究水平並不是很高,往往是願意而不能。在項目過程中,他們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很少有壹帆風順的時候。絕大多數研究生真正參與到這些項目的實施中。為了保證項目能盡快完成,很多研究生幾乎三年都在實驗室裏度過,臨床培訓的時間越來越少。很多研究生畢業後,連壹個基本的臨床工作的感性認識都沒有。這樣的醫學研究生怎麽當好醫生?
過分追求項目經費的多少和論文的多少,必然導致造假的泛濫。在討論過程中,很多博士表示,他們見過實驗或論文作弊的現象。項目壹旦申請,必須如期完成,否則經費全額收回,論文無法發表,推廣無從談起。在強大的壓力下,有些人被迫選擇詐騙。有教授說,自己的項目從來沒有造假,但是“很難”。
壹個好的項目需要大量的人和精力,但能產出和發表的論文數量有限;有的醫院在職稱評定和晉升過程中只認第壹作者和通訊作者。壹些博士為了實現科研和論文的硬性指標,不得不通過其他渠道“想辦法”,導致近年來買賣論文現象盛行,形成了壹條論文造假的產業鏈,其猖獗程度令人震驚。更有甚者,壹些醫生公然宣稱,有錢能做的事,根本不算什麽。毫不誇張地說,這種過分強調科研和論文的制度,在壹定程度上對中國醫療行業的科研倫理起到了顛覆性的破壞作用。
臨床科研,被忽視的風景
雖然醫生對國家科研體制不滿,但很多人找到了捷徑。很多醫生說真正的臨床研究是循證醫學的需要,是醫學科學進步的階梯,他們更願意進行臨床相關的研究。
南京醫科大學附屬無錫市人民醫院副院長、胸外科主任陳靜瑜介紹了自己的經歷:“我的SC1論文主要是關於肺移植的,前後5篇。第壹個SCI是病例報道:世界上只有兩例左供體肺植入右胸治療肺纖維化;肺移植治療肺結核。這些論文在國際上引起了很好的反響。”在國外,很多醫生在臨床工作中遇到特殊病例,都會寫論文,作為病例報告發表在專業期刊上。比如《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作為醫學領域的頂級期刊,自1953起開設了麻省總醫院病歷專欄。麻省總醫院每周出壹個特例,供同行交流學習。內容往往涉及多個學科和專業。截至目前,已發布病例3160余例,對提高臨床醫生的知識和技術有很大幫助。雖然幾乎所有參與討論的醫生都認為病例報告有很大的參考價值,但只有76%的醫生表示會寫特殊的臨床病例作為病例報告。主要原因是國內許多醫院在職稱評定和晉升過程中沒有認識到病例報告的價值。
很多醫生認為SCI論文不能只做在實驗室的瓶瓶罐罐裏,臨床研究也可以發表高水平的論文。關鍵是思維。中國從來不缺病人。對於某壹類疾病,嚴謹的臨床研究和長期的跟蹤觀察,也能做出很多“有價值”的內容。壹些醫生選擇與藥物臨床試驗機構合作,他們戲稱這是“壹條血路”,沒有行政後臺資源和紮實的基礎學科背景。
寫自己喜歡的也是明智的選擇。在臨床工作中,很多醫生都會有自己的特殊興趣。總結這幾個方面不會很痛苦很無聊,反而是壹件愉快的事情。壹位神經科醫生說:“前陣子,我們為壹本雜誌寫了壹篇綜述,我很感興趣。我和美國朋友壹起夜以繼日地工作來寫它。雖然這本雜誌的影響因子不高,但我覺得特別有收獲,因為這是‘我親手寫下了我的心’。”
當然,也有執著的探索者。謝赫尹佳的團隊剛剛從北京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獲得了9個過敏原制劑的註冊許可,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對花粉等過敏原制劑進行註冊。對此,她頗有感慨:“好的臨床研究需要長期投入,耐得住寂寞。我們的科研課題都是為了解決臨床問題。國家要的是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註冊證或者新藥證書,不是SCI文章。對於這些研究,我們團隊在前人工作的基礎上,已經努力了12年,都是在每年數萬患者門診的情況下進行的。短期有效的SCI評價體系會誤導科研方向。”
科研模式屢遭詬病。什麽叫合理?
討論進行到壹半,突然有人發言:“妳有沒有發現,即使在我們的小組討論中,也不能回避這個習俗。我們用SCI文章的數量和經費的多少來衡量自己的‘牛不牛’,這些東西無形中成了醫生的身份標簽。客觀來說,目前國內還沒有能客觀評價臨床能力的方法和指標,值得深思。”
誠然,現實中很難客觀評價每壹位醫生的臨床水平,如何按照現在的模式評價“主任醫師”和“副主任醫師”就更成問題了。而在國外和臺灣省,博士根本沒有這樣的職稱評定體系,也沒有寫論文的壓力,所以做科研完全看興趣。美國只有兩個級別的臨床醫生。完成住院醫師培訓後,成為主治醫生,這是最高的職稱。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在醫院工作或開自己的診所。畸形的職稱評審制度是當今臨床與科研難以兼顧問題的真正根源。
在討論中,幾乎所有的醫生都承認,在臨床上遇到疑難問題時會查閱相關文獻。這也從另壹個角度說明,如果臨床工作遇到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把這些問題交給科研團隊去研究,而不是占用過多的臨床時間,可以取得更多的成果。縱觀國外的名醫,臨床水平都很高。他們雖然不是每天都在實驗室度過,但背後往往有自己的科研團隊,或者可以和優秀的科研團隊緊密合作。通過明確的分工,他們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臨床或科研成果。
看到國外醫生的執業模式更合理,張強決定自由執業。他坦言:“我的自由執業會更好地幫助我提高學術水平。以後在我能力允許的情況下,壹定會聘請或者尋求國際頂尖科研團隊的合作。臨床和科研人員分開,各司其職,溝通協調。這是我理想中的科研模式。北京和睦家醫院提供每位醫生25000元出國交流。民營醫院和公立醫院壹樣重視醫生的學術交流,而且更加合理規範。"
沒有自由流動的醫療市場,沒有患者用腳投票的機制,科研和SCI論文自然就成了片面的、容易計算的指標。而不合理的科研利益分配和評價體系,很容易成為臨床醫生的盤剝。張強認為:“嚴格來說,中國很多部門主任是好的資源整合者,而不是優秀的研究者。這是特殊歷史階段的現象。隨著醫療市場的開放,科研的性質、目的和主題都會發生變化。”
在現代醫學中,臨床和科研是壹個硬幣的兩面,是壹體的,不可分割的。壹個好醫生的臨床和科研水平可能不是並駕齊驅,但絕對不能偏廢任何壹方。
參與討論的醫生壹致認為,當前臨床和科研哪個更重要的問題,根源在於多年來實行的醫療資源集中體制,導致醫生缺乏正規的培訓和教育,各級行政主管部門頒布的各種臨床和科研指標,無形中成為限制和剝削各級醫生的工具。醫療資源集中的體制不改變,長期存在的臨床與科研矛盾的弊端永遠得不到改善。但是在這個大環境下,醫生還是要正視科研和論文的壓力,找到壹條更適合自己情況的路,因為醫生所能做的只是小範圍的嘗試改變自己的環境,程度相當有限。更多情況下,他們還是要適應現在的社會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