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囚犯沮喪的表情不同，第五個人看起來如釋重負。被護送下火車的時候，他還主動跟我說:“同誌們辛苦了，妳們晚上休息吧。”
“到了地方，我們就可以把自己的事情說清楚了。”我摟著他的肩膀問他。“對，對，是關於這個盒子的。我什麽都說。”第五個人笑了笑，抱著他的箱子走出了火車站。他個子不高，還戴著手銬，只能掙紮著用雙手把箱子從下面擡起來。？
他不像壹個囚犯，更像壹個帶著壹箱海鮮來探親的遊客。但事實上，他手裏拿著的盒子裏除了三公斤茶葉外，還有兩公斤毒品。
在回派出所的大巴上，老吳說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期待無非就是結婚生子抱孫子。他老了以後，每天都會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絕不會想到自己老了會成為毒販。“我的生活中有很多改變的機會，但我從來沒有選擇對過壹次。就算我選對了壹次，也不會走到這壹步。”第五個說。？
他壹生腳踏實地，銳意進取，但也迷失了壹生。？
壹個？
第五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所以他的父母除了種地從來沒想過別的。他的四個哥哥壹出生就等著，等著有壹天胳膊壯了，把老父親種的地重新種上。
第五個人很幸運。七八歲的他，正好趕上了文化普及的年代。他上了小學，成績很好，考上了初中。當時村裏還有壹個叫申子的男生和他壹起讀書。他已經輟學了。第五不壹樣。他知道，讀這個梯子可以爬出村，爬出縣，甚至可能爬出省。
但是當五哥需要錢讀書的時候，他的兄弟們都到了結婚的年齡。在農村，老了娶不到老婆，全家人都會笑話。結婚是虧本買賣，光是彩禮就要覆蓋壹個家庭半年的收入，父母自然不可能額外撥款供小兒子上學。？
看著父母堅定的眼神，他知道說什麽都沒用，只好輟學回家幫忙種地。
他們那個地區的人天生懶惰，即使在農忙季節，也沒有多少人幹活。但是，他並沒有因為看不了書而生氣和偷懶。他種紅薯，築田埂，割稻草，拉藤條。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能力。？
辛辛苦苦幹了五年，祖國恢復高考，這讓老五高興極了。他這麽多年沒白學，有了初中的基礎，可以復習，可以考試。但他突然意識到，這五年賺的所有糧食和錢，都是用來嫁給他的兄弟們的。老大之後，老二緊隨其後，老二之後，老三。第三個孩子結婚後，第五個家庭破產，除了日常生活，壹毛錢也挖不出來。
當他拿起書時，他餓了。在家人的阻攔下，老五盯著家裏的米缸，徹底斷了讀書的念頭，開始沒日沒夜地在地裏幹活。村裏的人都說，老五急著看哥哥們結婚，才努力掙錢娶老婆。其實他知道自己是在發泄，發泄自己可以學習卻無能為力的遺憾。
從此，老五徹底變成了壹個單純的農民。他和鄰村的壹個誠實的女人結婚了。白天，第五個男人去地裏幹活，女人在家看院子，養幾頭豬。家裏漸漸開始買東西，老五過年也有了壹件像樣的衣服。幾年後，女方給老五家添了個兒子，老五更努力了，好像比年輕時更有力氣了。？
當時他並不知道，這將是他日後回憶毒販之路的第壹步。
二
生活已經好了，老五也不會再記得讀書的事情了。但他漸漸發現，那是每年辛辛苦苦種田打麥的錢。看著村外壹望無際的麥田，老五開始種別的。
我為了這件事去找我的老父親，他父親只說了壹句話:“我們不會再種別的了。”老五的精力又上來了，又開始翻書。學過的老五知道，只有書才能在村裏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琢磨這件事的同時，第五個人迎來了人生的又壹個重大轉折——村裏的政策變了。以前每家每戶都有固定的田地，現在可以承包了。？
這時，村裏的壹些人準備用他們的土地換壹筆投資。申子去了南方，帶回來的不僅是壹袋車票，還有壹個媳婦，家裏的泥房子變成了瓦房。老五最後告訴了他媳婦，他媳婦沒學幾天，但她堅決支持老五。
第二年春天，第五個人不再播種了，而是種上了向日葵。這是村裏的大新聞。白天很多人來看熱鬧，孩子們時不時的挑壹個。第五個人別無選擇，只好在田裏搭個小屋看。
年底，他敲下葵花籽，雇了壹輛驢車，裝滿瓜子，去了省城。雖然沒有申子帶回來的多，但老吳也帶回了車票，總比平時沒日沒夜工作壹年的錢多多強。第二年，老吳家也換了瓦房，繼續種更多的花。
看到第五個小夥子種花走紅，村裏人都來打聽，第五個小夥子把種向日葵的技術都講了壹遍。晚上女人抱怨第五財產，怕到處都是就不值錢了。第五個人從來沒想過壹個人賺錢，只是笑笑而已。
村裏的田野變成了花的海洋，家家戶戶都變成了向日葵。到了年底，大家把瓜子運到省城去賣，村民的收入增加了好幾倍。因為這件事，省城專門來找記者采訪，村長鄭重介紹了第五套房產，後來上了電視。
這時，省城又來了。他們說要辦壹個瓜子廠，讓第五個人作為村民代表參與。以後村裏產的瓜子不用送到省城，人家開大卡車來收。他非常高興。錯過高考後，他終於趕上了這次旅行，雙腳從村裏直接跨到了省城。
但是老五家的女人不同意。作為村民代表，他會去工廠上班，工廠在省城，壹去就是兩天。他當然不能住在家裏。女人是軟磨硬泡，反正不會讓第五個人在廠裏幹活。第五個年輕人決心留在村裏種地，村代表換成了村長。誰知幾年後，村長在省城定居，還把媳婦和兒子也接了過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村長。
明明小夥子還能撐幾年，就帶著女人和兒子去了省城，蒸鴨小夥子卻不敢帶。
三
老五吸取了教訓。他上輩子壹直在撤退，後來想大膽進攻。
因為輟學的痛苦，老五對兒子的學習要求很嚴格。只要他的兒子能理解他所學的東西，就不允許他有愚弄的機會。但是老五的兒子在學習上不像老五。沒有那股韌勁，初中學習已經是極限了。第五個男人想盡辦法把兒子送進了中專，但學校在省城，離家20公裏。無人照看後，這孩子變得更加放縱了。老五去學校才知道，兒子已經好幾天沒來學校了。
那壹次，老五在省城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兒子，壹個人喝了壹杯。平時，老五的酒量很好。那天壹盤花生配壹瓶牛欄山，老五喝了壹晚上。從此，第五個男人再也沒有管過兒子的學習，讓他自生自滅。
兒子終於畢業了，但是沒找到工作。他寧願留在城裏工作，也不願回老家。第五個不希望兒子回村，但也不希望兒子靠打工留在城裏。？
當妳擔心的時候，城市會進行城鄉重建。老五住的村子突然變成了城裏的壹個區，村裏的人都變成了城市戶口，家家戶戶都搬進了樓房。除了地裏的花海，村裏其他地方都變了樣。高樓拔地而起，土路變成了柏油路。？
才過了幾年，老五的早餐就從稀飯豆包變成了面包牛奶。其實老五還是喜歡喝粥的，只是樓下有幾家面包店。媳婦不想做早飯。她每天買面包，早上用微波爐熱壹碗牛奶，方便方便。？
這是第五個男人最接近理想生活的時候，但也是他成為毒販前最後壹個安穩的日子。
這時，老五的兒子回來了，說要開網吧。當年沒有把握住機會，現在卻不能讓兒子像自己壹樣。第五個人摸了摸這些年的壹點存款，點頭同意了。
兒子說要和別人合作開網吧，等賺了錢再和別人分。老五問:“丟了怎麽辦？”兒子不答，嘲笑老五:“現在網吧火了。整個城市的網吧周末都找不到空機。這種場面怎麽能賠錢呢？”？
兒子的網吧開了沒多久。我去看了幾次。那是壹個新建的封閉住宅區的兩層商鋪。當它開放時，只有三個拱門。第五個人壹次都沒進去過，只能透過深棕色的玻璃看到壹個閃亮的屏幕。有時候他會站在網吧對面的路口數數。他壹上午能進十幾個人，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買賣。
網吧開了半年左右。突然，有壹天，24小時營業的網吧關門了。那天兒子沒回家，也沒接電話。幾天後，兒子回來了壹個讓他震驚到死的消息，他賠了50萬。？
原來，這家網吧是幾個人合夥開的，有人負責看房，有人負責經營管理。老五的兒子和別人合夥做生意，所以他們讓他負責買電腦。老五的兒子也沒多想，找人擔保，借錢買了150臺電腦。網吧倒閉後，資產清算，電腦更新很快，壹年壹個價。五兒子買的電腦，除去貨款的利潤分成和電腦處理，只能低價處理，虧了50萬。？
我兒子失蹤幾天後，他跑出去躲債。聽說網吧關門了，第二天壹家擔保公司找他要錢。五子的兒子被迫回家找五子。？
第五個人拿出自己的積蓄給兒子還了點錢，然後開始到處找親戚朋友借錢。第五種通常是有趣和忠誠的。既然別人都願意幫忙，長遠來看他會把兒子欠的錢全部還上。但壹想到自己的年齡，還欠著別人三十萬，每個月只有壹點點退休金，就再也沒睡好。？
突然，老五想起了壹個人，曾經帶了壹大筆錢回老家。？
四
沈子好多年沒回來了。有人說他坐牢了，有人說他出國了，有人說他發財了。總之各種說法都有，但有壹點是壹樣的:申子有賺錢的方法。？
聽說有人在申子的幫助下賺了錢，但是那個人賺了錢之後就消失了。老五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還是撥通了申子的電話。申子說如果有事就去南方找他。
老五在廣州某縣城找到了申子。申子開了壹家以煙草批發為品牌的店鋪。老吳和沈子說想賺點錢。申子笑了笑，問小夥子掙多少錢。他怕申子認生，沒好意思說30萬，打了5萬折，告訴申子賺15萬。？
作者圖|裝有毒品的仿真茶盒？
結果申子爽快的答應了，當天晚上請小夥子吃飯。吃飯的時候，我還叫了壹個和老人年齡差不多的人。申子叫他方哥，叫他以後和方哥壹起賺錢。？
大約過了壹個星期，方哥來找五哥，讓他帶壹箱茶葉回老家。申子告訴老吳，這些茶葉都是他老家的朋友要的，錢直接給老吳，老吳再轉給他。老五覺得事情更不對了。現在快遞這麽發達，為什麽要人肉壹箱茶葉回老家，還要自己幫忙收錢？為什麽不用手機或者支付寶直接轉賬？？
“這是什麽鬼？”老五問。申子笑了笑，沒有避諱他的第五個財產，告訴他是毒品。？
申子說這話的時候，壹直盯著老五。其實老吳早就料到了，只是沒想到申子說得這麽直接。自己回家就是去做毒販，這是違法的。第五個人猶豫了。申子告訴物業，壹趟能賺5-6萬，三趟能賺15萬。如果他壹個月去壹次，他可以在三個月內洗手不幹。
借給自己錢的親戚朋友不斷在老五的腦海裏冒出來，覺得沒有什麽可以辜負他們的信任。最後，我咬咬牙，拿起這盒茶葉，坐車回了東北老家。？
到了東北後，老五按照申子給的電話號碼壹個個打電話，只用了壹天時間，毒品就被收走了。按理說，第五個人即使漲價也不會知道，但良心不允許。老五的藥只賣給固定的人，價格也不貴。街上的人都覺得他很講究。第五個人用成堆的錢數了數，是20萬。老五給申子匯過去15萬，剩下的老五按照借錢的關系很快還上了。？
壹個月去廣州三次，賺了十五萬。第三次上車回家的時候，申子告訴老五，下次來的時候想吃點燒餅。申子不想吃燒餅，只是希望賺夠十五萬就能回來。
是的，我確定我必須回來。我有點難過，因為我還欠了15萬。
五
第五個人又回到了南方。
像往常壹樣，第五個人拿著壹盒茶葉坐車回來。但是，申子這次沒有來送行。就連裝茶葉的箱子也是在路邊，而不是在申子的店裏。方哥摩托車送的。第二個月，老吳也送了三次貨。第三次，第五名男子提著裝有茶葉的箱子剛下車，就被埋伏在附近的民警抓住。？
作者圖|繳獲的毒品
“妳是說，妳壹* * *幫著送了五次毒品？這是我第六次被捕嗎？”我在審訊室問我的單身漢。
“是的。”？
“那妳欠的錢不是還沒還清嗎？”
“差不多。”老五說這話很容易。庭審結束後，我們翻出了他的支付寶和微信記錄，光流水就兩百多萬。他隱瞞了數額，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的兒子。
我之前的錢都在網吧裏灌了，最後還多了點錢，於是老五立馬給他兒子買了壹套房。他今年六十歲了。當他被警察抓住時，箱子裏有兩公斤毒品。他可能這輩子都走不出牢房了。但是，兒子還沒結婚，也沒有文憑，家裏的女人也不能幫他賺錢養家。即使他進去了，他也得留下點什麽。第五個人沒說具體金額。他怕等法院後來追繳毒資的時候，兒子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命薄，不該亂來，但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六十歲了。”他壹邊說，壹邊把臉埋在布滿皺紋的手裏。？
壹個老實本分的耕耘者拼盡全力活下去，最後只能白發蒼蒼地在監獄裏呆上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