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作為英雄傳奇小說的典範,成功地塑造了壹系列表情各異的英雄形象。金聖嘆在《讀第五才子的書法》中說:“水滸獨壹無二,但我就是讀不厭。無非就是把180個人格全部寫給他。”這個說法有點誇張,但至少幾十個主要人物是真的活靈活現。特別難能可貴的是,它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寫出壹類性格相似的人。這正如明代評論家葉舟所指出的:“水滸人物古為奇,皆有異同之辨。如魯、建安、、阮、石秀、胡、劉唐等。,都是急性的。他們有自己的風格,有自己的境遇,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身份,他們並不混雜。當他們讀它的時候,他們能區分他們自己。妳不必看到他們的名字。壹眼就能認識壹個人。”(評榮玉堂《水滸傳》第三回)《水滸傳》之所以能寫出很多性格鮮明的英雄人物,是因為它註重多層次刻畫人物性格。例如,寫李悝jy的魯莽,有時寫他的真實和他的傲慢;寫魯的慷慨,有時寫他的機智,還有他的精妙。由此可見《同而不同》中人物的性格特征。為了達到這種藝術效果,往往會在特定的手法上刻意塑造同壹類型的人,來描述沖突相似的情節,以達到避罪和互相襯托的目的。“比如宋武打虎之後,寫了李悝jy打虎,寫了兩個解打虎;潘金蓮盜漢後,寫盜漢;江州劫法場後,寫大明府劫法場。何濤抓賊後,寫了《黃安抓賊》;林沖解釋完後,寫了盧俊義的解釋。朱仝、雷橫放封面後,寫朱仝、雷橫、宋江等。正是因為他們刻意制造了題目,卻能借題發揮”(金聖嘆《讀第五才的書法》),在對比中凸顯了他們的個性特征。同時,小說在寫壹些人物的時候,可以看出他們的性格在環境的制約下發生了發展變化,最明顯的就是林沖。身為八十萬禁軍教頭的他,在高衙內開始調戲妻子的時候,怕得罪上司而放任不管,盡管有“君子向小人俯首稱臣,好齷齪”的委屈。被發配滄州時,我還心存幻想,希望能掙紮回去“重見天日”;惡勢力步步進逼,他處處忍讓;直到忍無可忍,他積累的怒火才爆發,仇人紛紛沖向梁山,完成了從懦弱到剛毅的轉變。另壹些人,如楊誌、宋武和宋江,可以看到他們性格的流動和變化。當然,總體來說,《水滸傳》中人物的流動性大多是半成品,並不能貫穿始終,尤其是大集之後,大部分人物失去了原有的個性。但這種人物描寫的流暢性和層次性,還是說明中國古代小說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已經從註重人物塑造向個性化邁出了堅實的壹步。
水滸裏的英雄就像三國裏的皇帝壹樣,還帶著“超人”的味道。作者在把英雄理想化的時候,往往會把他們誇大、放大到超出正常狀態的地步,比如魯大拔楊柳、宋武赤手空拳打老虎、華容射鵝、石秀跳樓等等,都是傳奇。但與此同時,作者又將非凡的人物置於現實生活的背景中,讓他們與普通人打交道,如李小二、武大郎、潘金蓮、閻婆惜、牛二等。用濃墨重彩描繪高度誇張。當妳講述壹個驚心動魄的故事時,也要註意細節,這樣才能接近生活。這樣就把傳奇和現實結合起來了,增強了作品的生活氣息和真實感。當《三國演義》第十壹卷趙範要把寡居的小姨子配給趙雲時,子龍大怒,壹拳打死了趙範,並離開了這座城市。這種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難免有點不近人情,“太道家了。”而《水滸傳》寫的是宋武與“撩撥情欲”的潘金蓮調情的時候,雖然也給人“直來直去是個神,大段無處”的印象,但小說也寫了炭火、窗簾、脫衣換鞋、酒、蔬果、家常悄悄話,直到宋武怒不可遏,“爭得幾個孩子把女人推倒”,才漸漸從心裏推開了宋武。在現實的情感關系和日常生活環境中,小說充分展現了宋武剛烈、正直、善良、體貼、自制力強的個性。他是超人,但很現實。
《水滸傳》的情節結構是單線縱向展開的。前半部分以人為本,後半部分以事為本,環環相扣,層層推進。七十壹之前的小說,往往是把壹個或壹組主要人物重點寫幾遍,基本上把上梁山之前的政績都寫完了,再引出另壹個或另壹組主要人物,而前面壹組人物退居次要地位。就這樣,壹個個以聚義梁山為線索,串聯起壹群英雄。七十壹回,按時間順序,寫了兩勝於潼關,三敗於高俅,拉攏,征遼國,平臘,重點為朝廷效力,故事貫穿始終。這樣的藝術結構,前半部分就像長江上遊幾百條河流的匯流,形成壹條主幹;下半部分就像長江的主流沖下東海。形成壹個整體,但各部分往往又相對獨立,尤其是前半部分連載傳記的結構,當然留下了對原有民間故事進行整理和改造的痕跡,但也有利於集中筆墨,描寫壹些主要的英雄人物。有些英雄人物,如史進、魯、林沖、楊誌、宋江、宋武,能流芳百世,與此有關系。至於後半部分,劇情似乎松散,拖沓,有很多雷同和扭曲。作者未能生動地揭示水滸英雄們的悲劇精神,正如明代批評家葉舟所說:“至此,詞已強弩之末,美猶在前半。”(評《榮玉唐本》第九十八回)金聖嘆把第七十壹回之後的內容剪掉了,也正是從這壹點出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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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最早的名字是忠義水滸,甚至是忠義傳說。明代丁洋看到《忠義全書略》,認為:“水滸忠義,水滸忠義。”小說描寫了壹群“忠義之士”。他們沒能“殺盡殘暴貪官,忠報趙官家”,卻被奸詐貪官趕上梁山,淪為“賊寇”。這些“* * *忠心耿耿,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英雄們在接受入伍後,依然被思念國家的大臣和沒有辦法的國王逼到了絕路。“惡靈沒了,賊還在!”作者深受這種現實的委屈,寫下了這首忠義悲歌。
宋江形象是作者寫作主題的最好體現。宋江作為小說中的第壹主角,是忠誠的化身。他的性格是在矛盾統壹的忠義思想指導下曲折發展的。身為縣官,可以“扶危濟困”,結交天下豪傑,但也有忠君孝父母、安於現狀的習慣。從“義”字出發,他為救晁蓋“血海似涉”,同情他們被趕上梁山,但又認為“從法度上來說是不可原諒的”。“殺惜”之後,他避難了,但他不想去水泊投奔晁蓋。"他不聽父親的話,成了壹個不忠不孝的人."他在勸人落草的同時,也希望人們牢記“若得朝廷寵愛,...將來妳拿刀槍去那邊,討個妻蔭,久而久之在歷史上留下好名聲,也不枉此生。”但與此同時,貪官的殘酷迫害也迫使他壹步步逼近梁山。潯陽樓吟誦反詩,自然流露出了被“委屈”所壓抑的叛逆情緒。在江州賜禮屠刀獲救後,他壹方面感謝英雄們的“義”在化險為夷,盡力營救,另壹方面也深感“犯了這麽大的罪,鬧了兩座城,難免要申冤”,正常情況下很難“盡忠”,所以說“宋江今天不能去梁山泊托付兄弟”。上了梁山後,他把玄女的“法旨”牢記九天,就是“為天主持正義,忠戰全,濟國利民,除惡右轉”,並反復宣稱:“小宋江怎敢擔朝廷?包庇官員濫權、欺行霸市、錯犯大罪;因此,我有權在水泊避難,只求得到法庭的寬恕。“他坐上第壹把交椅後,將‘聚義堂’改為‘忠義堂’,進壹步明確了梁山團隊‘同心同德,壹腔熱血,* * *為大腿臂,同心協力為天道’的基本路線。打著“替天行道”、“忠義雙全”的旗號,帶領兄弟們懲惡除暴,扶危濟困;創造條件,接受駕馭;破遼國,平定方臘;直到喝了禦用藥酒而死,我還坦承:“我壹直崇尚‘忠’字,壹點也不肯欺騙自己的心。今天法院判我無罪之死,我寧願對法院消極,也要對法院忠誠!“宋江是壹個‘忠義梟雄’(李治《水滸傳忠義傳》引論)。自稱“書生之林”、“書生之流”的《水滸傳》作者,以“忠”為指導思想塑造宋江,描寫了壹支以宋江為首的“忠為全戰”、“為天主持正義”的武裝隊伍。至於喊著“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的李悝jy,他們只是作為“忠誠”的陪襯而存在。
《水滸傳》在歌頌宋江等梁山好漢“忠義”的同時,深刻揭露了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的壹批批貪官汙吏、暴君士紳的“不忠不義”。小說中的第壹個官宦人物高俅,因為擅長踢足球而深得皇帝寵愛。他從壹個街頭流氓被提拔為宮中元帥,於是逞強,無惡不作。整部小說都是從這個人開始的,真正的意思是“從頭開始亂”。就這樣,從把持朝綱的高俅、蔡京、童貫、楊戩,到獨霸壹方的江州知府蔡玖,以及留守的大明府、青州知府慕容、高唐知府,直至西門慶、蔣門神、太公、朱朝峰,乃至陸謙、福安、董超、薛霸等走狗胡作非為,相互勾結。於是,壹群忠臣只好“撞天還水,開網上梁山。”《水滸傳》作為壹部小說,第壹次如此廣泛而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會的黑暗,揭示了“逼民造反”的真相,意義重大。但作者在這裏要強調的是這樣壹個悲劇:“忠義”的英雄不可能是“在朝廷”、“在君臣壹方”或“在甘城心腹”,而是“在水滸”;“替天行道”的主人公無法改變荒謬的現實,卻最終被這個“不忠不義”的社會吞噬。“自古權奸忠,忠不準立國。”作者在以“忠義”為武器批判這個無情的世界時,對傳統道德無力扭轉這種本末倒置的乾坤感到極大的痛苦和悲哀,甚至對“忠義”這壹武器本身表現出深深的困惑。
“忠”和“義”壹直是中國古代儒家倫理中的重要範疇,自宋元以來在社會上尤為流行。北宋末年,腐敗的朝廷無力抵禦外敵入侵,“忠義軍”四處湧動,朝廷不得不頒布忠義巡撫制度。歷史上宋江起義的性質需要史家仔細討論,但作為壹種“街談巷議”,卻在民間流傳開來,越來越清晰地塗上了“忠義”的色彩。龔愷寫了《三十六人贊宋江》,意思是說宋江“不是偽王,是胡”。上至大宋宣和遺風,“宋江帥”等36人,都是“修練忠義,滅惡鬼”的英雄。在元代的《水滸戲》中,壹般把宋江描寫成與方臘之流不同的人:“那麽我國水滸上的宋江,壹定不比源洞裏的方臘好”(李《燕青·歡樂園裏的》),“忠義堂邊上,舉著杏黃旗,上面寫著“為天”,“水滸上何等忠義”(。《水滸傳》作者就是沿著這種長期的思維模式寫的忠義傳記。《水滸全傳》第五十五章說:“忠恨賊臣為王,義連兄弟而藏。不是因為忠誠和義氣,我才和18個人團聚。”顯然,“忠”有符合封建統治階級利益的壹面,所以難怪“士大夫不驕”,但“忠”字裏也包含著“保護環境、保護人民”、“殺盡貪官汙吏”等愛國精神和民本思想。對“義”字的強調,反映了社會道德規範的變化。傳統農業社會非常重視維護宗法制度的基本規範‘孝’。”孝道”在水滸中仍然占據著突出的地位,但對於那些離開土地的市民來說。對於商人等“三教九流”來說,更重要的是維護不同姓氏關系的基本規範“義”。因此,小說謳歌“扶危濟困”,既從壹般意義上反映了下層社會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同舟共濟”,也更深刻地反映了由於城市居民和流浪者隊伍的不斷擴大,社會倫理正在悄然發生變化。總之,“忠義”本身的內涵是很復雜的。它以儒家倫理為基礎,但也融合了包括城市居民和流浪者在內的普通大眾的願望和意誌。它不是水滸之外的道德正義的保護色,而是壹種能使小說被當時社會各階層普遍接受的基本精神。
當然,作為壹部小說,它的故事在民間經過了幾代人的積累和加工,所以該書的思想內涵是豐富而復雜的,不是“忠”字可以概括的。長期以來,廣大群眾之所以喜愛這部小說,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歌頌英雄、智慧和真誠。《水滸傳》中很多英雄都是力量和勇氣的象征。他們赤手空拳打虎,拔起楊柳,斬殺貪官,拒絕千軍萬馬,勇往直前,“敢作敢為”。他們智勝了生育計劃,為村莊許下了三個願望,並進行了突然襲擊。他們的鬥爭戰略戰術可以媲美三國演義。尤其是這種勇氣和聰明才智表現在為民主持正義的時候,更能激起公眾的* * *聲。魯的“禪杖開險路,辭刀斬盡不義之人”和說的“從來不想和世界上的硬漢鬥,沒有道德知識的人”都更精彩,因為大廈是建立在保護弱者的基礎上的。小說中的壹些人物,如jy、阮、魯等,不拘小節,不計名利,不矯揉造作,不加掩飾,“為所欲為,隨心所欲”,保留了壹份“童心”,與那些被封建理學扭曲了人性的“假教義”、“大頭巾”的虛偽和狹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說明《水滸傳》所反映的精神具有壹定的公民意識,這與後來風起雲湧的人格思潮密切相關。至於小說,反對金錢的積累和貪婪,強調“吝惜金錢”成為“義人”;追求“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盤分金銀”,“幸福生活”;對“兄弟情誼厚如大腿臂,忠貞不渝真如骨肉”的向往,或多或少帶有壹些市民的思想感情,使小說蒙上了壹層特殊的江湖英雄氣息。
但《水滸傳》的題材畢竟有其特殊性。無論作者如何努力地將其拉入“忠義”的思維模式,無論故事在流傳過程中獲得了多少普通人的覺悟,作品最終還是客觀地展現了中國封建社會壹場驚心動魄的農民起義。雖然領導這支義軍的主要領導人並非來自農民,而且在思想上被打上了“忠義”的烙印,但也不能否認其中壹部分來自“農農”等下層勞動人民。他們有“反對大宋皇帝”的精神,有“殺東京奪鳥座”的思想。更重要的是,梁山起義軍的基本隊伍是大量的佃戶、農民和漁民。這正如第七循環結尾所指出的:“大鬧中原,滄海桑田。教農夫背壹個心號,漁夫就在船上插壹面旗。”他們在官員的壓力下造反,組織武裝力量,提出政治口號,發動軍事鬥爭,對抗封建國家機器。這就明確規定了梁山起義軍的基本性質是農民起義。小說作者站在造反英雄的立場上,沿著“自上而下之亂”和“造反有理”的思路,揭示了封建社會的基本矛盾,藝術地再現了中國古代農民起義發生、發展、失敗的全過程,總結出壹些具有規律性的東西。這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是非常難得和可貴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水滸傳》是壹部農民起義的悲劇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