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太安靜了，他們看不到壹個人影。覺民驚奇地說:“怎麽這麽安靜？大家都去哪了？”
“他們可能都出去了。妳沒看見大廳裏沒有轎子嗎？”秦接口道。
“大哥不是說今天不出去嗎？”覺民懷疑地說。
“那麽我姑姑壹定是坐在外面，”琴平靜地回答。她又說:“我們先去大表哥家吧。”
他們壹路走到覺新的房間。他們的腳剛踏上走廊的地板，壹個低沈的聲音就傳入他們的耳朵。
“他們為什麽在房子裏？”覺民驚奇地說。他們拉開窗簾，走了進去。
覺新坐在活動椅子上，淑華和雲站在桌子的另壹邊。淑珍靠在書桌的壹角，手肘頂著桌面，雙手托著下巴。祁夏站在舒針身邊。淑華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看見了覺民和琴。她的臉立刻亮了起來，但她沒有說話，而是做了壹個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
覺民和琴默默地向寫字臺走去。他們起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壹到那裏，他們就完全明白了。
覺新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雙手按在壹塊心形的木板上。這塊板只有他雙手合起來那麽大。下面有兩只木腳，腳趾上有壹個小輪子。心尖有壹個小孔，孔裏插壹支鉛筆。手推動板，使板的輪子移動。銅筆隨著輪子移動，不停地在紙上畫線寫字。這個板子叫“布南丟”，是五六年前流行的壹種“玩具”。覺民自己也曾經和別人玩過，但是現在他已經不相信這樣的把戲了。
“姐姐，妳能看見我們嗎？”蕓含著淚說，眼睛隨著插在木板上的鉛筆不停地移動。
布南在紙上走來走去，人們只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
“想！想壹想！”淑華盯著那張紙看了壹會兒，突然大聲哭了起來。
覺民走在淑貞的後面。淑貞回過頭來看著他，很認真地低聲說:“慧表姐來了。”
覺民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臉來看著雲。明亮的淚珠順著雲的粉頰滾落下來。她的眼睛有壹種復雜的表情。她似乎壹生都在看著面前的黑板和它在紙上畫出的線條和模糊的字跡。覺民立刻忍住了笑。他又看了看秦，秦也送來了同情的目光。
“姐，妳知道我們都好嗎？奶奶，阿姨，媽媽，他們經常提起妳。迪美要結婚了，”雲流著淚對蔔南說，仿佛她真的在和她姐姐說話。
鉛筆動得太厲害了，我壹個字也看不見。淑華突然大叫:“我，這是‘我’字！”
蕓循著字跡，真的看到壹個“我”字。布南把“我”字弄丟了，於是又潦草地寫了壹遍。
“難詞！”淑華又在喊了。
“但這是‘郭’字，”贏政恨恨地說。
“我難過！”淑華痛苦地讀著。
“姐，姐，妳別難過！如果妳有什麽要說的，請告訴我。我在這裏。妳能看見我嗎？妳還在難過什麽？像我們這樣的好姐妹，妳不應該瞞著我……”蕓難過地說，臉上滿是淚水，她毫不猶豫地看著蔔南。
舒華流了幾滴眼淚。淑華不停地用手帕擦眼睛。連不相信這壹招的Chin都覺得眼眶濕潤了。
“去……”淑華在報第壹個字，她接著念:“去...東西...不...不，這是...回到...首先。她說的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不忍心回頭看，”雲癡迷地念著，然後自言自語，“真的不忍心。”她又問布倫南:“姐姐，我們還能見面嗎？”
布南丟掉了“我不知道”這個詞，後來又寫下了“迪美·Ku”這個詞。
“奇怪，她知道了！”舒華驚訝地說。
“姐姐，那妳保佑迪美吧，他身體不好，身體虛弱，”蕓抽泣著。
布南這次輸的時間最長。他壹個接壹個地寫了許多字。淑華緩緩念出:“人事無常，前途黯淡。早點自救，但不能久留。我要走了。”
“姐，別走，姐，姐，……”蕓懇求道，仿佛抱著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她睜大眼睛看著小木板和寫滿歪歪扭扭字跡的外國紙。她的眼淚滴在紙上。
“她走了，”淑華失望地說。她擦了擦眼睛。
舒華的話沒有錯。鉛筆不能在紙上寫字。它畫所有的圓和曲線。覺新仍然像是睡著了，雙手壓著布南的喪，眼睛閉得緊緊的，嘴巴微張著，口水慢慢地從嘴裏流出來。
“姐，姐……”蕓仍在用悲傷的聲音呼喚著，這是壹種絕望的掙紮，那聲音異常溫柔而蒼涼，盤旋在這些人的耳邊。
瓊說話了。她把壹只手繞在雲的脖子上，放在雲的右肩上。她溫柔地說:“蕓姐，別叫了，沒用的。結束了。慧姐不是寫的。”
“妳剛才沒看見嗎？她還說了許多話，”蕓苦澀地反駁道。她相信她所看到的，這是她壹直渴望的。她不敢相信寫這些字的不是慧的鬼魂。
“我們以後再慢慢談。妳應該冷靜，”琴同情地勸道。她知道蕓的心情，她也被那段記憶折磨著。她自然希望慧能過來和他們聊聊。不同的是她不相信有鬼，同時她也知道布南的招數只是催眠之類的。
覺民看見覺新還醒著，就搖醒了他。
覺新睜開眼睛，驚奇地望著人群。他不知道為什麽雲還在哭，和的眼睛還濕著，琴的臉上還帶著悲傷的表情。他問，“怎麽了？什麽事？”
“慧表姐來了，聊了很多，”淑華回答。
“什麽事？快告訴我！”覺新的臉色變了，急忙說。
淑華把事情的經過壹壹告訴了覺新:“惠”字怎麽出現在紙上，他們怎麽知道是惠表姐，她問了她什麽，她怎麽回答。她說她很孤獨，很痛苦...覺民和琴從現在起所知道的。
覺民憐憫地望著覺新。他想，這麽瘦的身體怎麽裝得下這麽多？
覺新聽著，忘記了壹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淑華的嘴，好像她怕話從她嘴裏溜出來。可是沒聽到三五句，他就眼睛壹亮，大顆大顆的眼淚壹顆接壹顆的掉下來。他沒有擦眼睛，只是聽舒華說話。
琴剛勸雲不要傷心，淑華的話又讓雲哭了。蕓拿了塊手絹捂住了嘴，還歪著頭，不願意給人看她的臉，臉上粉的亂七八糟。
淑華聚精會神地說著話，沒有註意到覺民向她擠眉弄眼，要她把話縮短。她的話壹遍又壹遍地煎熬著覺新的心，折磨著他的靈魂，使他們不得安寧。她不知道自己在做壹件殘忍的事；覺民已經有了這個想法，所以他壹直等到淑華停止了說話，才打斷她的話:
“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麽會想到這麽做？”
“大哥在壹個舊盒子裏找到的。這個布南已經失蹤好幾年了，”淑華直截了當地回答。
覺新知道自己的心在痛苦，在煎熬。他感到劇痛，但同時他得到了壹種滿足。他喜歡人們談論她，提到她的名字，這樣他會覺得她沒有死，沒有被遺忘。淚水的迸發給了他痛苦的滿足感。緊張的心放松了。傷疤被洗掉了。他微微嘆了口氣，把後背靠在椅子上。
“大哥，妳為什麽要讓蔔南失守？明知道是假的，為什麽還要這樣折磨自己？”覺民溫和地責備覺新，深情地看著覺新的臉。
“妳說假的？我不信！分明是慧表姐的口氣！”舒華不服氣地說。
覺民擡起頭來，責備地看了淑華壹眼。他溫和地回答:“這是潛意識的作用，不可靠。妳不明白。但大哥知道。”
“大哥！”淑華驚喜地叫了壹聲。她不想說話，但是覺新先說:
“我也知道沒有鬼，惠子表哥也不可能再和我們見面和說話了。但是，這種潛意識的作用不能說是假的。那些話不就是她之前說的嗎？語氣永遠是她的語氣。就像找出了她的老照片，也是好的。我們仍然想念她。雲表姐說要請，我就試壹試。”覺新壹句壹句地對覺民說，他的臉上痛得抽筋了，這壹次他沒有流淚，但是他的臉比哭的時候更加可憐。
“我知道，我知道，”覺民的心因為同情而隱隱作痛，他激動地說，“可是妳這樣不是使自己更痛苦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為什麽要搞布南虧損？事前沒想辦法挽回，事後又何必折磨自己？壹個人自責有什麽用？”
“不要怪我，我明白，”覺新埋著頭，緊緊地抓住覺民的手，哀求道。
“我沒有怪妳。現在埋怨也沒用。我同情妳，我理解妳的處境。但是我不太理解妳的想法和做法。為什麽妳總是想著過去？為什麽不多想想未來呢？”覺民誠懇地勸覺新。
覺新很感動。這壹次，他讓淚水奪眶而出。他似乎看到了壹線希望，但它立刻消失了。他嘆了口氣，用懇求的聲音說:“我以後能有什麽前途？我還不如多想想過去。他們也能給我壹些安慰。我過去壹直很快樂。”
淑華疑惑地看著她的兩個哥哥。她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她不明白所謂的“潛意識效應”是什麽意思，但她相信他們(尤其是愛弟弟的覺民)知道的比她多。於是她不再和覺民爭論，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話。
蕓被悲傷的回憶包圍著，所以她不能太註意覺民哥哥的談話。瓊把她拉到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來親切地安慰她。
舒針仍然斜靠在書桌的壹角。她似乎在註意她兩個堂兄弟之間的談話，但實際上她什麽也沒聽。她的臉上總是帶著孤獨和恐懼。
不是家，而是春天或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