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高高懸掛的紅燈籠在訴說著羊年的魅力。六年級的女兒小郁芳壹放假就馬上進了國際音標補習班。壹周後，是農歷新年。下班後，我操著小方言匆匆趕到唐鎮，給弟弟迎春打電話，“快來接妳侄女。”
迎春道:“妳怎麽不早些打電話，好讓爹殺了雞鴨給妳送來？”
我說:“算了吧。告訴爸爸不要殺它。”
迎春罵道:“妳以為妳不帶，我爸就不親自送了。”
迎春的話讓我深受感動。我們都知道年的意思。只是我這個職業的特殊性，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每年父親都要殺雞鴨讓我帶回省城，說是鎮壓年，慶祝。於是，我暗暗咒罵，下輩子再也不進公交行業了，忙得連個元旦都沒有。然而，農歷二十八，我被父親的電話召喚。我們都住在鎮上的姐姐家。
父親依舊瘦弱，頭發和胡須花白，顯出彌留之際的本來面目。大姐給我們每人盛了壹碗肉餅湯，這才打開了話匣子。聊著聊著，父親居然說起了我的兩個姑姑。
第壹個阿姨住在李安堂縣鬥門村。父親沒有提到她的排名，我們就叫她阿姨吧。那時候我爺爺奶奶有十幾個兄弟姐妹。因為家裏窮，姑娘們被迫送人。即便如此，父親說姑姑結婚後，不管家裏多窮，都要舉行三天回鄉的婚禮習俗。然而，當我的姑姑看到我的父親和叔叔，我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他們。總之，在姨媽的膝下，她就像壹個依戀親情的樂隊，讓爸爸和叔叔有了壹個非常幸福的童年。
那壹年，父親去李安堂縣為村衛生室備貨，沒想到來到了鬥門村。父親滿腹心事，想著少陪陪堂弟的兒子，更想著姑姑，於是順著印象中模糊的腳印，找到了壹位老婆婆，上前詢問她的近況。老婆婆激動地說:“很晚了。妳遲到了。她是我的家人。她壹直在這裏等妳，快九十歲了，前兩天被兒子接走了。”父親問:“它去哪兒了？”老婦人搖搖頭。“我不知道。”老婆婆看著父親失落的樣子，忙安慰道:“只要是家人，就壹定會見面，因為都在心裏，不能丟。”父親說這話時，低頭哽咽。我清楚地看到父親眼裏的淚水。父親頓了頓，補充道:“其實我當時身上有點錢，想給她老人家點錢。”說完，父親又低下了頭。我們都沈默了。
還是叫二姨嫂吧。我嫂子不壹樣。她嫁給了壹個有孩子的男人，卻沒有壹兒半女，很早就守寡了。正因為如此，當地村民才會挖苦他們的嫂子。我嫂子會壹邊給她爸爸寄信，壹邊回應“我有個外甥”，向她爸爸發牢騷:“他會罵我們給家裏出錢。”父親趕緊釋然:“妳老人家就是罵罵家人，也就算了。”我嫂子就是這樣壹個很有個性的女人。據我父親說，他姑姑因為餓了會來我們家拿東西吃，家裏沒人敢說什麽，但是她嫂子會和她吵。而且在分開的時候，我和阿姨奶奶大吵了壹架。
就我記憶所及，我嫂子已經90多歲了。她既不聾也不啞。她可以在家裏幫忙做飯，但她的行為很慢。我睡在兩張長木凳搭成的木床上。床下是厚厚的幹草，床單破了，打了補丁。經常聽說嫂子不喜歡她男人的孫子澤信，喜歡那個文靜的澤信姐姐。更多的是在暮年，嫂子想念她的侄子，我的父親。經常是我嫂子睡在那破床上，喊著她爸爸的小名——俄語。澤信的姐姐會像哄孩子壹樣在壹旁哄著，壹邊急匆匆地讓人給她爸爸帶信。而我父親，要養活十幾口人的大家庭，不能天天去探望。
父親壹到，嫂子就不鬧了。但是，爸爸不會和我嫂子單獨在壹起。父親心裏有自己的譜。我爸在我嫂子身邊坐了很久，我嫂子看了我爸很久，壹直沒走。父親起身要走的時候，嫂子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緊緊抓住父親的手，放聲大哭。“妳又走了！”父親心軟了，說:“我也得養活十幾個人。我總不能跑到妳老人家那裏去吧。”這時候，澤心兄妹就會罵，“俄國人來了，不能天天陪著妳。”
畢竟小姑不情願的放開了手，壹個人睡在床上哭。臨走時，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澤信說:“妳，妳要收下妳的脾氣，對她老人家好壹點。她會心甘情願地把那些金子留給妳。其實她老人家是妳的，妳要對她好。”父親說“好”字的時候，語氣特別重。澤信也是壹個旅行商人，他認識到父親的含義，感受到他的忠誠和善良，更加尊重他。父親壹路回家，淚痕蕩漾。接下來的壹年，澤信再也沒有出去過，壹直和小姑在壹起。
澤新的妻子很焦慮，在小姑的床邊抱怨。“大家都出去找錢回來過年了，妳卻整天睡在床上。”
澤信大聲回應:“奶奶養了我的小，我不想養她老的。這麽冷的天，沒人會給她老人家取暖。不要凍死她。”
父親聽了，松了壹口氣。直到有壹次住在姨媽家，疲憊的父親躺在床上做了壹個夢。夢裏，嫂子圍著爸爸的頭轉，壹直說個不停。父親可能是真的累了，模模糊糊地記得責怪:“不就是壹件壽衣沒做好嗎？”這麽晚了，外面還在下雨。我明天壹早就去...“我嫂子留言“我會祝福妳”就走了。父親壹大早就想起了昨晚的記憶，心情沈重地和姑姑告別。壹只腳還沒踏進家門，我媽就說了嫂子去世的消息。於是父親為自己昨晚的無禮，沒能聽進嫂子的遺言，深感抱歉。父親急切地趕到澤信家，我聽到屋檐下有人在談論為後代做準備。父親趕緊插話:“壽衣……”澤信聽到聲音回答:“叔叔來了，壽衣做好了，連夜趕制。壹切準備就緒。”這時的父親，心裏的石頭重重地落了地，舒服了。
直到現在，父親還在後悔那天晚上沒能認真聽嫂子的遺囑。而我仿佛看到了嫂子的靈魂圍繞在父親的床邊，訴說著她的心聲...
媽媽的壹個電話打破了爸爸抱怨的沈默。我父親起身離開了。"菜販正在地裏催洋蔥."
大姐說:“辛苦壹輩子就別種地了。”
父親笑了笑，沒有回應。父親把電動車挪到身上的時候，我明顯感受到了他的滄桑，心裏莫名的疼。某種味道突然從褲管裏蹦了出來，不管是嘆息，傷害，還是親情...
(2)
當我看到舒煉阿姨吃力地用雙手爬上樓梯時，很明顯她的影子很短，短到幾乎接近泥土的味道。心裏百感交集，想哭。我心裏壹直在問，這是我溫柔善良的阿姨嗎？
“阿姨。”
我壹路給她打電話。聽到聲音，她楞了壹下，擡頭壹看，是我。她興奮地笑了。“青青(我的昵稱)來了！”
姨媽壹進屋，我就伸出手和她握手。幸運的是，她的手除了冰涼之外，感覺並不粗糙。大表哥賓雲馬上過來幫她換鞋。姨媽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像六七歲的孩子壹樣伸著腳(我從沒見過她需要別人幫忙穿鞋)。這種情況讓我瞪大了眼睛，卻發現舒煉阿姨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滄桑。
然後，小嫂子扶著壹個身材苗條異常的女人進了屋。我立刻拿了個小方去叫人，“這是妳阿姨。這個——妳應該叫它阿姨。”
桂花姐看出了我的疑惑。“和我爸壹樣，小腦萎縮，不能控制自己的舉止。”
舅媽難過地說:“我才四十出頭！”然後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也嘆了口氣:“這個人不怕窮，就怕生病。”
桂花姐被我的話驚醒，深有同感。她幹裂的嘴唇顯示出哭泣的跡象。我立刻轉移了話題。“還好，妳兒子老了。”
桂花姐立刻化悲痛為喜悅，斷斷續續地說:“兒子上大學了。”
我點點頭，又看了阿姨壹眼，感覺到了她的貧窮。姑姑壹出生，就因為爺爺怕她不像前面那兩個叔叔那樣被撫養成人，被迫給了前村的萬姓人家。我和桂花的父親壹起長大，為桂花的父親服務到底。但我不希望桂花步她父親的後塵，來到姨媽身邊。
國華叔叔心裏難過，從房間裏拿出壹瓶藥酒，含糊地對我說:“妳爸爸專門用它治妳阿姨的腿，很有效。妳爸被妳阿姨嚇到了，跑了兩趟。”
舅媽笑了。“我不敢吃。我吃壹點就會醉。”
我關心地道:“妳也得吃。總不能讓腿疼吧？”
小嫂子用手指著表姐小雲插話道:“是妳哥的同事從外省帶來的藥讓那條腿不疼了。”
舅媽笑著說:“藥還行。壹旦我服用了，我的腿就不會痛了。”
不壹會兒，姨媽起身去翻冰箱裏的肉。“賓雲，快來幫忙。”
我知道阿姨是什麽意思，馬上走過去跟她解釋:“阿姨，別這樣。我剛從舅舅家辦喬遷宴回來。”
阿姨說:“來了就要打濕嘴。”
我說:“我知道，阿姨，我真的不想幹了。”說著，我走上前去擁抱了姑姑，感受著她的溫柔和微笑。
當我要離開的時候，我和我叔叔打了個招呼。他老爸坐在椅子上瞇起眼睛。
“妳叔叔聽力不好，”秉雲說。
我照著話的意思問:“那煙酒……”
“我不幹了，”秉雲說。"我通常只是去胡成湖散步."
我被這些話深深打動了。下樓，正要離開。沒想到，阿姨站在窗前向我招手。“再見，青！下次記得再來！”
向阿姨招手的那壹瞬間，不知道為什麽，我從阿姨的言談舉止中感受到了小姑的影子。血液在流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壹種感覺...
(3)
親戚姐妹在淑華阿姨家玩得開心後，只留我吃飯。席間，表哥文兵還捎上了他的同學譚。譚壹進門，就熱情地把紅包分別給了表妹智恩和外甥。可惜兒子不領情，把紅包扔在地上。我上前用手捂住他的小臉。“妳太有個性了。”譚在年味的溫暖下，極力掩飾內心的苦悶。也許，他內心的悲傷隨著外面的鞭炮聲來來去去。
當我和文冰單獨在壹起的時候，譚說出了她的煩惱。譚娶了個外地媳婦，全家住在浙江。他的妻子非常吝嗇，譚甚至不知道她壹個月掙多少錢。而且譚拿出4000元維持家裏每月的生活費，妻子居然以不夠為借口拒絕了。這使譚極為沮喪和難過。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這對夫妻。
然而，席間，他們同學之間談論最多的卻是另壹個同學。姑且稱之為談論同學吧。談同學就是壹個正宗封建家庭氛圍的同學。但是，他娶了個老婆，是個麻辣的四川姑娘。人能說會道，動作敏捷。這個四川妹子自己開店養家。談同學掙錢少，跟親戚做短工，大男子主義。談同學沒什麽，因為他是川妹的老公，她不能容忍的是她“苦”的公公婆婆。據表哥的媳婦小吳說，川妹子經常給她打電話，告訴她川妹子懷孕了。公公婆婆還是不允許她用洗衣機洗衣服，只能用手搓。後來那個四川妹子嘮叨得讓小吳受不了了。她在電話裏說:“別管了，徹底別管了。”就這樣，譚的同學和四川的姐姐離婚了。但壹年半後，他們又復合了，說是為了兒子。
聽到這裏，我突然覺得譚老師的話外也有聲音。他是不是也想到了“分離”？也許，譚來這裏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倒苦水，而是為了每壹個理由。這個世界上的感情...
(4)
他瘦弱的身材，沒刮的胡子，不善言談。看到我，還咧著嘴笑。他的父親是南昌人。我媽是光復。因為跟著父親的工廠搬到了修水，他又回到了南昌的720廠。他從小修水，所以有九江修水口音。我不止壹次把他誤認為外國人。
他說:“我真笨。我每年新年都會犯錯。前天，也就是大年初三的晚上，我下班的時候把車停在停車場，不小心把別人家的前擋風玻璃砸了。”
我笑著安慰道:“破財消災沒什麽大不了的，扣星星就是了。”
他無奈地說:“讓他扣吧。反正壹年到頭都是壹星之星。”
我又開導了壹句，“妳這個年紀，原單位應該買斷了，關進籠子裏，那錢就算了吧。”
他說:“不，我沒有進籠子。全家就靠我壹個人打工養家。我父母七十多歲了，有點退休金。”
我大吃壹驚:“妳老婆……”
心疼的他說:“我老婆從來不做事。她懶得要死。如果讓她掃地，她什麽也不會做。唉，好苦啊！”停了壹會，他又說:“這個老婆嫁錯了人，殺了壹輩子人。那時候，娶個鄉下姑娘就不錯了。後來，我想和她離婚。她死死抓著我爸僅有的壹萬多塊不放……”
聽到這裏，我看著他四六十歲的樣子，選擇了沈默。他補充道，“我女兒今年十九歲，是壹名護士。但是她男朋友讓她放棄事業，說要養她壹輩子。是放棄工作還是跟那個人走，真是左右為難。”
我說:“現在工作不好找。為什麽我們不能兩者兼得？而且，護士是個好工作，丟了可惜！”
他點頭表示同意。當我下了他的車，看著他壹路開著公交車，我的心隨著車碾過的軌跡飄然而去，仿佛那軌跡裏充滿了他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