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家對門是壹家小診所,診所的兩位醫生我要稱呼五舅、五舅母。五舅,我沒什麽好說的。五舅母,我小時候很喜歡,她長得美,聲音也美像是越劇裏的小姐那樣輕聲細語,聽她說話打針都不疼!而且,五舅母把家裏收拾的非常幹凈,還喜歡養花,養了什麽花不記得了 ,只記得她家那池塘邊壹大窩子的金銀花。那棵金銀花樹也不知道幾時栽的,我發現它的存在時它已經牽藤繞蔓地包圍了小水塘的壹面樹籬,把兩三米寬都樹籬變成了樹墻。金銀花打苞時是白色的,壹般都成雙成對地長在壹根花柄上,慢慢開出白花,開著開著總會有壹朵先變成金色的,所以到了花期正盛是時候,壹樹的金色花白色花互相映襯讓它們更加動人了。金銀花的香氣幽幽四溢,令人神清氣爽,而且香氣久留不散,即使曬幹了枯萎了還是會嗅到它的香,泡在水裏就是壹杯幽香的花茶了。說來更奇怪,明明是壹樹的花,上前壹看,卻見多數花頭都朝著水面,藤蔓還伸得高高的、遠遠的,能抓到的只有它那光溜溜的老樹根。如果不貪心,那就老實點,就從幾根不小心長勢落後的藤蔓上掐下零星開放的幾朵花聊以慰藉。因為妳喜歡的、覺著好看的都是夠不到的,壹不小心落水了要是沒人發現小命可就不保了。但是,五舅母的金銀花就這樣以它的神奇和香氣吸引著我屢次範險到小水宕邊上攀藤扯枝地夠那貌似容易卻怎麽也夠不到手的小花。
按說金銀花是壹種生存力很強的植物,卻不知道為什麽只有五舅母家有它。聽五舅母說過金銀花的嫩葉和花都可以泡茶後,我們更留心哪裏有金銀花了。終於,壹群孩童在打水機電站附近田野裏玩耍的時候,發現了壹叢金銀花。它的身邊沒有大樹可以攀緣,只能附在野蒿子、順著草勢而蔓延,在主根上端努力拱出了壹個大大的球形。最重要的是,顯然它是野生的,沒有主人,也就沒有人對它有任何的權利。那麽,問題也來了,粥少僧多啊,怎麽辦?那就比誰的速度快。大家壹起玩的時候,就爭著搶著掐花摘葉;等人散了,急性子的不等第二天天亮就起床趕早去掐那夜裏新開出的花。那種勁頭要放在其它事情上,估計我們個個都能成才了。雖然最後我們誰也沒有制成壹杯像樣的金銀花茶,但是孩童的快樂也許就是如此,過程比結果重要。
五月將近的時候,梔子花悄悄開放。單層梔子花的花期要早壹點。大明大舅家菜園子裏那棵壹人多高的梔子花樹,開出第壹朵五瓣花,使整個花樹壹下子靈動起來,好像那已經不是壹棵樹,而是壹位鬢邊插著白花的仙子落入凡塵。梔子花不像別的花有很多花蕊,它只有壹根明黃色的花蕊,佇立在花瓣中心。壹朵花又像是壹位芭蕾舞者舞動在綠葉舞臺,優雅。花朵越來越多,香氣越來濃,不用風吹,老遠就能嗅到那股清香。花美花香,必須擁有啊!只可惜,大明大舅母老是鎖著菜園門,想翻籬笆進去摘花又怕被當成偷菜賊挨罵,所以只能在大舅母在園裏幹活的時候才能有幸摘個三兩朵,多了可不行――不知道為什麽 ,反正是妳越想要的,那個有它的人越是護著,哪怕妳取走它的損失可以忽略。
第壹次見到雙層的(其實是多層)梔子花是在壹個端午節。那天學校裏有個小姑娘頭上用艾草葉子整齊地插在辮子裏,艾草葉中心排著壹多白白的大梔子花 ,綠葉白花很好看,給她戴這個裝飾的人也真是會擺。下課的時候,女孩子們要麽圍著她詢問、誇贊,要麽遠遠地看著、議論、羨慕。得知那也是梔子花,從此便又開始了追雙層梔子花之路。可是追著追著竟然追丟了,因為好像從那天起,天天能看到雙層梔子花,越來越多的人手上有了雙層梔子花――雙層梔子花並不稀奇了,輕易可得的東西誰還會費心勞力地去追求呢?
追花的童年時代,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不知道世界是什麽樣,也沒想過世界會變,追花追的就是可見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