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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往事(完)

那個陰冷的夜晚,站在同樣陰冷的月光下,我確信自己的靈魂已經徹底離開了江城。

屋後的小河邊,風刮過幹枯的蘆葦,“嗚嗚”的聲音悠遠而細長,像壹枚枚生銹的針,刺擊著我的耳膜。

我重又做回了農民,這其實也遂了母親的心願,起碼她認為,我還真正的待在她身邊。身為農民的母親,想法很簡單,自己生了幾個子女,總得有個把留在身邊,就如投資必須有回報壹般。我壹直知道母親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執意回蘇北,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因為,我是家裏的老小,也是個孝順的孩子,念過幾天私塾的母親,從小不光教我認字,為人處事,還常時灌輸什麽是孝道。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不是個合格的農民,我不知道自己下壹步該往哪去,我並不甘心從此把自己埋進生產隊分得的二畝地裏。

先歇著吧。看著二叉棒壹樣在家中晃來晃去的我,母親開始著急了。她於是張羅著要給我找個媳婦。

我家當時的條件,在勢利與攀比盛行的鄉下,沒有哪壹條符合我能找到對象。

可事實告訴我,我的擔心是多余的。我不應該低估自己的實力。後來,愛人告訴我,妳家是沒房,可妳不知道,妳比那些有錢人家的男孩強多了,妳的資產,是無形的,誰都曉得。怪不得,母親並未找人托媒,只是放出去口風,就總是有人上門說親,我並不關心這些,壹切全憑母親做主。母親甄選後,覺得還是本莊的好,知根知底,家境也殷實,關鍵是女方發話了,女孩壹直暗戀我,說非我不嫁。

若幹年後,跟愛人提起這事,我還是帶著調侃的語氣。她還是那句話,嫁人,哪個不想嫁個好的。不能否認,這是大實話,不管到哪壹天,這話都是真理。

結婚後,隨著兒子的出生,家裏的開支越來越緊張。與父母同在壹個屋檐下久了,重要的已不是親情,而是柴米。母親大概也看不慣我二溜子的樣,動不動會旁敲側擊。我也過得窩火,口氣就沒那麽好聽。

九四年初春,我決定出去闖壹闖。我厭惡了眼前的茍且,也並非是追逐詩和遠方,我要尋找的是屬於自己的那份真正的生活。貧瘠的老家,真的托付不了我日漸枯竭的靈魂。

小時候總聽老人們說,荒年辰餓不死手藝人。那時候村裏的年輕人,大多去了東北,有拾荒的,有做木工活的,還有做著其他營生的。

阿周在吉林混了幾年,還不錯,當初,他特羨慕我還在讀書,時常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得知我欲跟著他出去,很是訝異。

“妳好好的工作不幹,我還指望妳以後升了官,好照應照應我們這些曾經的同窗呢。”阿周不時擡擡手腕,亮出他明晃晃的金表。

“別提了,那不是人幹的活。再說,就我這條件,要門路沒門路,要手段沒手段,幹到哪天還不是壹樣,早晚回家修地球,還不如自己退出好,免得到時候被人踢出來,難堪。”我說的是實話,阿周離家幾年,他不了解。

在常州上了火車,說是上,其實是擠。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人,火車“枯吃枯吃”挪動的時候,車門上似乎還掛著幾個人。

壹直站到沈陽,也沒等到座位。車廂裏橫著豎著的,都是人。

到了長春,已是第三天的夜裏。阿周告訴我,還要坐車去吉林市。

阿周在吉林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每天早晨提著塊寫著“木工、瓦工,貼瓷磚”的牌子,帶個小板凳,坐在火車站附近的勞務市場門前。接到活後,再找其他人幹,自己抽成。

我臉皮薄,生性膽小,不敢與人爭搶。每次坐下,就感覺自己像討飯的壹樣。而阿周不同,他雖然個頭不高,但勇猛強悍,跟前的“壺北幫”與“安匯幫”都怕他。

阿周人不錯,生活開銷,從不斤斤計較。用他的話說,就是光棍壹個,吃飽全家不餓,而我不同,後面還有幾張嘴吊著。

既來之則安之,我不能半途而廢,好賴也要把這壹年熬過。我給哥寫信,輕描淡寫地說了眼下的困境。這時的哥已是單位的高層領導。他告訴我,他會想想辦法,看有沒適合我的工作。

就在我滿懷期待的時候,哥說,本打算讓妳來宣傳部的,不巧,編制滿了。我這也沒其他輕的活,重的妳也幹不了,等等再說吧。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九五年初夏,我再壹次踏上了遠去的列車。先是壹個人,在W城稍微站穩腳跟,我就把媳婦和兒子接了過去。

這壹走,二十多年,從少年漸漸白頭。

八十開外的母親常常嘮叨,當初以為妳會生活在我的身邊,不曾想,妳是跑得最遠的。

歲月滄桑,在生意場上滾打多年,我已不是當初的我。發福的身軀也已找不出半點文雅之氣。

Z城再次回到我的記憶裏很是偶然。有天,我接到個陌生的電話,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學校已不在Z城,搬到省城後與財經大學合並了。這些,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惠雅已經退休,與升高官的老伴壹起在省城生活。唯壹的丫頭,因為疫情滯留在加拿大。她現在很清閑,沒事就遛遛狗。

我告訴她,自己壹直以農民的身份在打拼,到現在,養老錢還沒攢夠呢。

我沒加她的微信,我想,既然Z城的壹切都已不在,何苦要留著那些念想,折磨自己呢?

那天的下午,陽光明媚,碾子溝廢棄的和平渠中,積雪散發著晶瑩的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