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吹進幾縷習習陰風,淡粉色窗簾隨風飄搖。涼意穿過衣服,襲人體膚。
我左手拿牙刷,右手端著牙杯,開始刷牙。不曾思考什麽,也沒有什麽打算。? 書桌上玫瑰已經枯萎,我已懶得再去多看壹眼。本來,這件事壹直以來也不是我做的。但是,好像從今以後,我不做,就再也不會有人做這些事情,書君,書君去哪了?我不知道。半個月以前,就聽他們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真是件不幸的事兒。我傷心嗎?不,我壹點都不傷心。真的,好多天,不!是以後,以後,都不用再聽到他的嘮叨聲。再也不用天天背詩誦詞,再也不用做筆記做到懷疑人生。再也不用天天追問他,愛不愛我?現在想來沒意思,兩個人真傻。都是成年人卻總是用孩子的方式,思考生活,品味人生。我想;總有壹天,我要徹底擺脫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我不要愛與被愛,他說,因為我傻,才愛我。這個理由不太好。總之,他是個雕塑家,我是壹堆泥,他總想把我雕塑成壹件藝術品。而我,只想做壹堆爛泥!這下好了,終於,夢想成真了。管他天涯與海角,從此以後,我們就真的再也不見了。永遠不見!
書桌上插著枯萎的玫瑰花瓶旁邊的電腦裏,放著趙薇的歌,斷斷續續傳進洗漱間:自從離別後,思也悠悠,念也悠悠.....今宵且盡壹杯酒.....千言萬語訴還休.....為什麽相聚難相守....為什麽聚散苦匆匆....自從離別後,多少次被夢兒騙了....自從離別後....幾番風雨白了人頭....再相逢只想問壹句,妳對我的心是否依舊......
我走過去換成另壹首音樂,心裏的東西,被這首歌壹字字壹句句壹點點掏空。思君如月滿,夜夜減清輝。花開阡陌為誰盡,思君念君不見君。獨望孤月隱天心,只見清輝落凡塵。頓筆,又寫下:歲月靜好,願與君語;似水流年,願與君同。終於,我的眼淚潺潺落下,心上的硬殼徹底破裂了,那壹絲幾次沒有斬斷的牽念,到這壹刻終於織成了網。我深吸壹口氣,繼續寫: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海底飛塵終有日,相思綿綿無絕期。淚,暈染了“無絕期”,模糊壹片。我不打算重新寫。
? 有人敲門,我拉開門看,是他母親。我再次收拾起淩亂的心情,勉強撐起壹個微笑:“阿姨!”說出的話帶有顫音,好想佯裝壹切都無所謂的樣子。好想聽到他們告訴我,這件事弄錯了,亦或許,他們告訴我,只是壹個玩笑。這種躲貓貓遊戲,在俊輝和小傑他們那已經屢見不鮮。無論如何,就算此刻阿姨告訴我,這是個玩笑,他們也參與了,我不會生氣,也不會追著俊輝他們打。我會默然接受這次“玩笑”事件。他太殘忍,太不祥了,以至我也再也沒有心情責怪誰。
“有客人來,想見妳。”阿姨輕撫我淩亂的碎發,過度的悲傷,使她壹夜之間鬢角發白。
“我想安靜。求您了。”我的心像似被什麽蹂躪著。
“別人可以不見,這次,妳要下去見見,他們特意從福建趕來看妳,妳張阿姨。大老遠趕來,妳避而不見怕於理不合。”
不忍心再讓她為難,我點頭同意。轉過身,關上門,去換衣服,整理頭發。剛走出房間,聽到樓下傳來心疼憐憫的嘆息聲,看到我,聲音戛然而止。大家同時擡頭看向我,不由自主站起來。
我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壹段距離駐足,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張阿姨主動走到我面前,仔細端詳。我眼幹幹的,沒有眼淚。
“孩子,真苦了妳。孩子,妳要堅強,妳的人生才剛開始,千萬別想不開。”她雙手顫抖著捧我的臉,心疼憐憫地看著我。
求求妳,不要再說了。我頭疼欲裂,真希望天上突然打雷,剛好打在我身上。也或者,來場傾盆大雨,淹死我也行。但是,此刻,求求您,真的不要再說這些話,求您,不要再流淚。妳們的眼淚,早已匯聚成壹條汪洋大海,書君,順著河流飄到離我越來越遠的地方。
我們的愛情如同煙花,開在絢麗時,只匆匆壹瞥便消失無蹤。那些美麗的夢想,全然消散。朝我迎來的,日復以夜,卻都是壹些不被預料到的安排,還有那麽多瑣碎的錯誤,將我們慢慢分開,讓我突然醒悟:所有悲歡都已成過往,任世間哪壹條路,都不能再與妳同行。
在此之前,壹切都是那麽幸福,那樣完美。所有大苦難的生活都只存在書裏,離我們是那樣的遙遠而陌生。
我們的婚房裏,還掛著他們送的禮物,壹幅裝幀精美的字畫,畫中是鴛鴦戲水及花開爭艷。右下角是勉勵的祝福;花開有時重,光陰不再來。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情深***白頭。
我忍不住誇獎張阿姨:“筆墨飛豪字千意,字裏行間樣樣絕。不是聖人就是賢,大道於心筆墨行。”
“這丫頭就是討人喜歡。但是,脾氣不好。以後書君肯定要受氣。”張阿姨取笑說。
“這話我聽著別扭,書君說我們要秉著和平***處五項原則來相處。再說,我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如果他不惹我生氣,我肯定不會生氣。”我把他往前壹推,強行逼供:“書君,妳告訴張阿姨,我什麽時候欺負過妳。妳今天要下個通告,要不以後我們壹吵架,張阿姨肯定向妳這邊,我多冤枉。”
書君本來就臉皮薄,臉早就紅透了。經我壹說,更是面紅耳赤。大家故作等他回答的表情,我也壹樣。反正我絕不允許別人說我欺負他,只有他能證明。
張阿姨也開始追問:“妳說,有沒有?有的話,我替妳做主。”
“沒有。”他說。羞赧地低著頭,臉紅直到耳根。我笑靨如花,小人得誌,自豪感漲滿胸懷,至於站在我面前的‘可憐人’只能獨自承受。
“和平***處五項,哪五項原則?”平叔叔過來打圓場。
我自信滿滿,侃侃言論:“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幹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處五項原則。我簡化壹下,變成文明、和諧、平等、友善、法制。”
平叔叔大笑起來:“這也能說到壹起,還是那樣面面俱到,確實不錯。”笑聲過後,喟嘆地說:“不管怎樣說,結婚始終是件大事。我知道嫣然不會欺負書君,當然,嫣然說得也有道理,壹定要本著和平***處的原則,才能讓生活更加幸福美滿。”
我快嘴接話:“平叔叔,既然您同意我的觀點,還有問題需要請教。”
“請講。”平叔叔聲音洪亮,說話慢條斯理。
“結婚以後,就是兩個人***同生活,難免有意見分歧的時候,我覺得應該有個話語權重的人,當彼此意見相悖時,這個人就可以行使這個權利,另壹方必須服從。這樣才能保持生活和諧闔家安寧。”
平叔叔再次大笑出聲:“聽出來了,這丫頭在向我們要特權。書君,妳說怎麽辦,我們投票選,還是妳自己定。誰更合適擁有這個特權。”
“她。”他不假思考,脫口而出。
“為什麽?”張阿姨問。
“家規在先,不可違背。”他微笑著說。不好意思撓撓頭。
“家規?我發現嫣然有點意思。”張阿姨眼含深意。
我說:“這有什麽好笑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在他的承受能力範圍之內,定制壹套合情合理合法的家規,以便我們以後的生活更美好。這沒有什麽不好。”
“我發現嫣然有點胸無大誌,目光只停留在家長裏短上。”他母親也笑著說。
“什麽胸無大誌,我這是修身之道,有句話不是說;顧己、修身、安家、平天下;還有壹句話,人須有為己之心,方能克己,方能成己。”
平叔叔說:“還說人家胸無大誌,壹會兒工夫就說出了哲理和治國之道。真別說,人家還說的入情入理,誰也挑不出刺來。看來咱真不用再擔心他們以後的生活。”
書君謙虛地說:“過獎了,平叔叔您別誇獎她,她特別容易驕傲。沒有經過世事,才讀了壹些零落片段,就胡謅起來。這不,前兩天給她看了些武俠小說,口口聲聲想去闖蕩江湖,要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為了攔她,讓她讀《資治通鑒》,立刻從心懷天下變成了哲學派。”
張阿姨說:“有想法是好事,不管天馬行空還是腳踏實地,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出發點。飲水思源就是這樣說的。我希望,妳們結婚以後,相扶相攜,***同進步。不但要顧己安家,更要胸懷天下,好好報答國家對妳們的培育之恩,才不枉壹世為人。”
“謝謝,我們壹定謹記。”書君總是三言兩語,言淺意深。
“小女子壹定謹遵張阿姨的諄諄教誨導,不負父母,不負蒼生對我們的期望。”我對著大家敬禮。
壹時間鴉雀無聲,我囧迫撓撓頭。平叔叔開懷大笑,大家壹起笑。我斜睨他壹眼,他眼角眉梢都笑意。剎那間,也不覺得囧,在他們面前我是孩子,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無數次,我都在想,或許書君是我的小王子,是流浪千百年後才能回到小行星上的小王子。他沒有消失,只是去遍遊宇宙。
也許,幾百年後,這個世界不再有我們的足跡,但是,在今天,在此刻,我有他,就擁有了全世界。
2
沒有想到,壹別多年。再見時,早已經滄海桑田。
張阿姨淚眼婆娑,痛苦不堪,平叔叔坐在不遠處,連聲嘆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當日的情景,永遠都不會再出現,永遠都不會再有那年,那天,那時的光陰與歡樂。
好多時候,妳以為今天是極平凡的壹天,妳以為,今天和昨天沒有什麽區別。卻不知,在某壹時刻,連壹個告別都來不及,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意外,總是來得讓人猝不及防又無能為力。
這樣也好,不告別,就不告別吧,我們可以永遠不告別,如同妳還在這,在我身邊。
我壹直自欺欺人的想象他在上班,在開會,也或許出差了。幾個月不回來,也是工作太忙的原因。無數次,夜深人靜時,腦海中都會出現各種不同重逢的場景。
如今,我最愛的親人們粉碎了我的夢想,將我僅存的幻想親手葬送。展現在我面前壹張張痛不欲生的面孔,都在認真堅決地向我傾訴那個血淋漓慘不忍睹地事實。書君,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我再怎樣幻想那些重逢的場景,他都不會再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幫我突破重點,規劃我的人生。無論我再等待多久,他都不會像以前那樣手捧鮮花,站在我面前,贖他的失約之罪。
他走了,可是,這壹切都還沒有結束,留下這無止境的傷痛,與徹骨的悲傷還在。誰能告訴我,如何面對他的猝然離世?他教會我如何去愛,卻不曾教會我如何面對生死離別。我痛不欲生;極度的悲傷湮沒了我對生的渴望。
沒有誰可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沒有誰能真正體會到我內心的悲哀與絕望。我難以自控;第壹次,在我最愛的、最尊敬的親人面前,失了禮數。當然,沒有撕心裂肺的哭泣,也沒有再苦苦追問他的行蹤。只是將自己窩沙發裏,蜷縮成團,與他們長長久久對視。
客廳是壹陣驚悚安靜,好像這種靜悄悄的守護,就能喚回我們的親人。
小傑、俊輝和紀偉並肩進來,風塵仆仆和壹臉的愁思。
“事情怎麽樣了?”平叔叔看向他們。
“嫣然,走,我送妳上去休息,我們有要事商量。”小傑站在我面前,眼神空洞的可怕,不是悲傷,不是恐懼,是壹種精神活躍的支柱,突然坍塌的東西。
“嗯。”我默不接受他們的安排。
回到房間,我整個人難以自控地全身抽搐,語無倫次地哀求:“小傑,我求妳,幫我把他帶回來。壹定要把他帶回來,好嗎?求妳啦!小傑,妳最疼我,最了解我心中所想,妳壹定要答應我。”
我的哀求,只換回他的緊緊相擁,卻沒有得到壹個回應。房間只剩我的哭泣,他好像說了些話,可是,我沒有聽到。
“小傑,妳壹定要把他帶回來。妳不說話,我就當妳答應啦。”
“嫣然....!”他沈重的輕喚,引起了我極度恐慌,立刻捂住他的嘴:“妳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我什麽都不要聽,妳只要答應了我,就不準食言。”
“妳歇會兒,我去給妳接杯水。”他說。轉身離開。
“如果妳們執意不肯幫我,我將以我自己的方式,尋他而去。”望著他的背影,倔強的威脅。
他緩緩回頭,壹改昔日的溫柔,惡狠狠地警告:“如果妳真這樣做,我不會原諒妳。我向妳保證,也向妳起誓,我不會原諒妳!這輩子,妳將永遠得不到我的原諒。”最後壹句他聲嘶力竭的怒吼出聲。
門“砰”的壹下關上。我茫然若失地看著書桌上電腦旁的花瓶中枯萎的玫瑰花。這兩朵花,是他出門前換上的,我要等他回來再添置新鮮的花兒。
午飯時候,小傑上來叫我。下去後,他們都已就坐,全家都在等我。我坐在張阿姨和平叔叔中間的空位上。
“嫣然,妳不是喜歡吃清蒸魚嗎?”張阿姨幫我夾菜。
她的話觸及我的憂傷,我暗暗咽氣,竭力禮貌:“謝謝。”我壹口吃下去,偏巧魚刺卡在嗓子裏,咽不下去,吐不出來。我咳得眼淚直流,反正是止不住的淚,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打開天窗,壹次哭個夠。
我無所顧忌的悲聲痛哭,大家慌了手腳,有的端水,有的幫我端醋。這壹哭,魚刺反而順著氣下去了。可是,那絕望悲傷卻始終縈繞讓我難以掙脫。
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我沒有辦法做到坦然。沒有他的世界,我的世界,將再也迎不來壹絲光明。我的人生,再也沒有歡樂。對不起,我最親愛的親人們啊!請妳們原諒我,原諒我!
“很痛嗎?來喝點水,看看行不行。”阿姨壹臉關懷地說。
“先喝點醋,醋可以軟化魚刺。”叔叔說。
大家都亂了手腳,看到大家因我而亂作壹團,反而壹時愧疚。忙坐回去,帶有幾分歉意地說:“好啦,張阿姨,請您快坐回去。請大家都坐回去,我沒事啦。”
或許大家也不忍心看我壹臉歉意,反而更加惶恐的看著我,仿佛我剛剛經歷壹場生死,他們無能為力。
我的世界充滿了憂慮和哀傷,多少次,我曾企圖讓他們釋然,可是,無論我多麽想做出無所謂的樣子,我們的親人確實,實實在在的沒有了。
3
午後,我回到房間,慵懶的靠在窗前,陽光充滿每個角落。而我的心,卻不曾感受壹絲暖意,但也絕不冰冷,因為心裏有期待,也就不至於絕望。
門外傳來敲門聲,我懶得動彈,對門喊了聲“請進。張阿姨推門進來,我連忙起身,抱歉地說:“張阿姨,快進來。”
她握住我的手,說:“這裏沒有外人,不必拘泥小節。”
“我去給您接杯水。”說著我要出去。她趕忙攔著我,說:“妳別忙了,再坐下來聊聊天好嗎?”
? 我在她面前坐下,低垂著頭,雙眼望著腳尖。“好,張阿姨您請坐。”我把椅子搬到窗前,窗外的景致壹目了然。以前我最喜歡坐在這裏,等書君回家。
張阿姨端坐椅上,我情不自禁蹲在她面前,頭枕在她雙膝上,頭發披瀉下來;‘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她輕撫我的長發:“妳要為以後做個打算,這件事已經成為事實,無論我們多麽於心不忍,也終究要面對。”
我的心抽痛起來,擡起頭,深深望著她。她不敢與我相對,別開臉。半邊臉在陰影裏,半邊臉被陽光照得蒼白。“給我點時間,我會的。”
“嫣然,”張阿姨憐憫地撫摸著我臉頰:“我知道現在和妳說這些,妳會不高興,但是,我不忍心看妳這樣頹廢下去。”
“沒有。妳和我阿姨都太疼愛我,才會感覺我受到了委屈。其實,壹點也不。我沒有覺得這樣很委屈,相反,我喜歡這樣清凈的日子。喜歡這些等他歸來的時光。”我說。這極度的悲傷,幾乎可以摧毀我的意誌。我忍著,不願意再讓這悲傷將我湮沒,我不願再讓任何人提及我的愛人,就這樣無聲無息沈沒了。而我,除了等待,只剩等待,什麽也做不了。
“可是,妳總不能....!”她點頭,展出壹個溫柔的微笑。
我柔聲打斷她即將出口的話:“張阿姨,前陣子書君送我壹支鋼筆,我拿給妳看看。”說著,我走到書桌前,拉開純白色書桌右角第壹個抽屜,拿出壹支金屬鋼筆,獻寶壹樣讓她欣賞。
張阿姨拿著仔細端詳,剛放下來,我又拿出戒指,想與她分享我倆的幸福:“張阿姨,這是他自己設計的款式,全世界就這壹枚。”提及書君,他是我的驕傲。
她還沒有欣賞完,我又拿出他設計的好多好多禮物,想壹壹展現出來。
我隱約感覺,這是我們最後壹次相聚,不是感覺,是斷定。當緣分走到盡頭,就算彼此不言明,心靈仍會相通。張阿姨應該也有感覺。我想。
“好了,不看了,我的時間不多,妳別忙了,咱倆好好聊聊行嗎?”
我壹怔,笑容在瞬間被恐懼替代。相聚的時光總快樂而短暫,而我,想要抓住壹切與他有關的人和事,伸出手壹切都如同海市蜃樓般虛而不實。淚腺終於打開,這麽多天來,我第壹次,第壹次,淚如泉湧。
“張阿姨,我求您和平叔叔壹定要把他帶回來。”我要緊緊抓住這個機會,我知道,這個轉身,就是壹生。
她難以自控地落下眼淚,緊緊抱住我,同樣的痛苦在她身上壹覽無遺地展現出來:“嫣然,妳要堅強,妳要堅強。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希望妳笑對人生。”
我泣訴:“我只要他回來,我要他回來。書君,他也是您們的孩子啊!您們不能讓他流落在外。他依賴心很強,沒有我陪著他,他的自閉癥肯定會再次發作。還有,他特別戀家,以往不管在公司忙多久,只要壹空閑,哪怕只能在家待上半個小時,他也會不作遲疑趕回來。您們讓他孤苦伶仃在外漂泊,他會很痛苦。我好擔心他,我要找到他,我要陪著他。天上人間,海角天涯,我壹定要找到他。”
“嫣然,妳別說了好嗎?我了解妳們之間的感情,知道妳們的故事。可是,孩子,天命難違,命中註定妳們有緣無分。”
“為什麽?張阿姨,為什麽?”我痛哭失聲:“是我們愛得不夠深,還是不夠真。是我們不夠努力,還是揮霍了時光,為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待我們?”
“香染浮事繁華與落寞;錯把煙雲作地老天荒,怎壹個情容不下妳我?舍棄而去,留下壹個人守寂寞;煙火易冷,塵沙漫天歲月,看不清的年華,讀不懂的阡陌;縈繞夢中的他,是否會舍棄壹切,為愛而活?即便粉身,也不錯過?
多少風雨,多少折磨,愛上妳,便失去了自我;即便情不容妳我,為妳成魔,舍我護妳而活!
情為風,心為雲,相行相攜,在歲月春歸處,比翼雙飛,琴簫合鳴。”
我雙手捂住耳朵,拼命搖頭:“我不要聽,不要聽。除非妳答應我把他帶回來,別的我壹概不聽。”
“為什麽妳不願意接受這壹切?妳明知道,誰也不能帶他回來。”張阿姨柔中帶堅:“何苦這樣去折磨每個人,妳關心過妳叔叔阿姨嗎?知道他們每天都在做什麽嗎?”她拉開門,回頭喚我:“嫣然,請妳過來看看他們如今已到耄耋之年,不但要面對喪子之痛,還要時刻提放妳自我傷害。阿姨也求妳,求妳善待自己,善待他們。”
我沒有勇氣走出去,沒有勇氣面對他們。蜷縮在角落,這個動作大家都不陌生。張阿姨看我不出去,重新關上門,蹲在我面前,溫柔地說:“嫣然,我對妳要求不高,只求妳好好活著。不準再自殘,不準再輕生。能做到嗎?”
我擡起頭,淚眼朦朧,茫然無措。
“答應我,嫣然。請妳答應我,嫣然。我們愛妳,為了書君,為了愛妳的親人,不能再讓他們失去妳。請妳給我壹個保證,告訴我,以後除非生老病死,除此之外決不輕生。”
她向我伸出雙手,壹股不易察覺的力量震懾著我。我低下頭,渴望找到壹個出口,眼前人是我唯壹信賴的親人。她懇求的目光,加上連日來的悲痛帶來的滄桑,我的心壹下柔軟,情不自禁點頭應允。
好壹會兒,我們彼此靜靜地凝視對方,希望將彼此的容顏攜刻在了腦海裏,今生今世永勿忘。
她緊抱著我,那股力量徹底包圍了我,可我不敢再抵抗,壹點也不敢掙紮。
妳們真心狠,明知道我不喜歡許下承諾,還逼迫我作出承諾。大家都知道,壹旦我許下承諾,必定會做到。這是我的基本原則。
樓下的親人是我肩負的責任,也是息息相關的性命,壹不留神就會失去他們。
“張阿姨,我答應您。”對不起書君,我離妳太遙遠,太遙遠了。今生今世,我的世界都不會再有妳。可是,我要如何面對以後的人生,如何面對沒有妳的人生?書君,我答應了張阿姨。妳呢?能不能給我壹個答案。
我的心絞痛起來,哽咽的不能言語,情緒激動大腦壹片昏沈。壹擡頭,眼淚便狂瀉下來。
張阿姨拉著我下樓,叔叔阿姨,平叔叔,俊輝、小傑和紀偉,關切又不安的望著我。
我站定後,對大家深鞠壹躬,真摯又誠懇地說:“請大家放心,從此以後,我與大家***同進退,同甘***苦。”
站在他父母面前,做出保證:“叔叔阿姨,請妳們保重身體,雖然....”我深吸壹口氣,努力保持正常語氣:“以後我會替書君照顧妳們,他未完成的任務,我來替他。願他在天堂上,有更好的壹番天地。願尚在人間的親人們,壹世安康平和。”
大家對我微笑,對我伸出壹雙雙友愛的手。仿佛再壹次經歷了死而復生。死的徹底,生的殘缺。
此時此刻,我將不能再陷入痛苦不可自拔,我要勇敢面對以後的人生。
平叔叔和張阿姨走之前,再次對我交代,壹定要熱愛生活,努力學習,做壹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這樣才不負韶光,不虛此行。我再次保證,絕不讓他們失望。可是,欠我的承諾,誰幫我完成?誰來繼續那場傾城之戀?
夜間常常驚醒,不知身在何處,等想清楚是躲在黑暗裏,完全是孤獨的壹個人,而書君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的心便又狂跳起來,跳得好似也將死去壹般慌亂。開燈坐起來看書,卻又聽到敲窗聲,推開窗戶,外面的世界沈寂浸透臥室,我站在窗前,怔怔到天亮。
我已經不再去想自己是生還是死,做了那個保證,生死就不再與我有關。白天,我要照顧親人們,直到夜深人靜方才躺下,又能聽到有人敲打窗戶,照例打開窗戶,迎接與他有關的壹切,這樣的日子,雖然平淡,倒也好過些。
看著空茫茫天空,我仰起頭說:“書君,我們在最深的紅塵裏相遇,又在風輕雲淡的光陰下,匆匆別離。也許有壹天,在亂世的紅塵裏,還可以再次相遇、相知、相愛。那時候,我答應妳,在最煙火的人間沈迷,並且,再也不輕易說分離。”
當我看見天空壹閃壹滅的那顆星,我的心裏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和感動,突然明白了上天冥冥的安排——我們將永遠不分離,此時此刻,妳將永遠愛我。我也將永遠不會與妳分開,我將永遠愛妳。
這次,我們如同以前壹樣,這麽壹見便鐘情余生。無論道路多麽艱苦困難,哪怕是生離死別......
天亮了,真的亮了 !
玉瓊
初稿 2019年12月19日下午
定稿2020年1月6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