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小說內容充滿鄉土氣息和田園情調
廢名的小說多以描寫日常瑣事來表現生活情趣,並淡化單純、清麗、寧靜的筆法來表現鄉村生活的淳樸寧靜之美和人情鄉愁的質樸之美。“他描述的不是偉大的悲劇或喜劇,而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這就是現實。”(1)沈從文說:“不僅是農村姑娘那動人而清澈的笑聲,她那靈動的姿態,壹條小河和生長在菜園角落裏的壹棵孤零零的向日葵樹,我們都可以從作品中走近它,就連帶有輕微牛糞和稻草氣味的農村空氣,也仿佛可以通過帶來的書籍聞到它。”⑵柚子通過童年的壹系列日常瑣事,刻畫了柚子表哥的生動形象。“我知道我的罐子快吃完了,白天我偷了柚子的名字。柚子也明白了我的把戲,但她什麽也沒說。最後,這仍然是我第壹次吃完,我被迫把剩下的柚子拿出來分了。”(3)柚子的溫柔可愛和“我”調皮倔強的性格躍然紙上。
“廢名把鄉土氣息和田園情調結合得近乎自然天成,為現代鄉土小說開辟了壹個另類的美世界。”(4)竹林的故事描述了壹個農民在河邊竹林旁貧窮而幸福的日子。文章中的三個女孩充滿了長詩和青春氣息。作者對三個女孩的聰慧、聰明、優雅和精致以及對幸福生活的向往的描述細致入微,令人難忘。這部小說的純凈度已經達到了不可企及的程度。沈從文的《三三》、《邊城》和汪曾祺的《大鬧天宮筆記》可能都受到了這部作品的影響。沈從文的三三和崔璀,汪曾祺的喬雲都有三個女孩的影子。不過我想,只有《邊城》能與之媲美,而《三三》《大鬧年譜》等文章既詩意又樸實。
二,散文文化的小說結構
廢名的小說在結構上具有鮮明的散文化傾向:淡化情節,強調情緒和意境的渲染,用抒情的筆法使田園山水之美和人物氣質之美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廢名把大量的篇幅投入到對自然景物的描寫中,並將景物人性化。寫風景就是寫人。竹林的故事、桃源的故事、靈蕩的故事、江上的柳樹的故事,都是情景交融的代表作品。在《菱蕩》中,“當夕陽無法照耀陶佳村時(此時城裏有很多旅遊團),不可避免地會有人爬上城垛去探水,但結果是,城裏的人看著城裏的人,好像他們不能說水是清澈的,竹葉是綠色的——城裏的人也看著城裏。”這類似於卞的《斷章》:“妳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妳/明月裝飾了妳的窗戶/妳裝飾了別人的夢。”5】是多麽相似啊!我不知道卞是受廢名的影響,還是他們自己的獨創。然而,廢名的《靈當》是1927 10年寫的,而卞是從1930年開始寫詩的,這篇《斷章》是1935 10年寫的,這是不爭的事實。此外,卞自己也說“我主要從他的小說中獲得讀詩的藝術享受”。⑹
雖然《橋》是壹部小說,但它並不總是按照故事情節發展的。每個故事都是壹個相對獨立的場景,人物及其所處的環境構成了壹幅美麗的畫面。這種散文和抒情的寫作傾向直接影響了後世的沈從文。沈從文進壹步主張:“用屠格涅夫寫《獵人日記》的方法,把旅行散文和小說故事融為壹體,使人員漂浮在西南地區天氣晴朗的獨特地理背景中。”壹切還是有點‘原料’的意思,值得特別註意。“有壹次,沈從文更進壹步說:“所有的藝術都允許作者註入壹種抒情詩,短篇小說也不例外。“作為沈從文的《邊城》,在結構和魅力上深受《橋》的影響。它們都描述了農村簡單和諧的生活,它們都以詩意的風格描述了地球上壹段簡單的愛情。”《橋》描述了程曉林、石和之間正在萌芽的愛情,而《邊城》則從壹男兩女變成了壹女兩男:崔璀、天寶和諾頌。
三,詩化小說語言
廢名的小說也有明顯的詩性傾向。廢名自己也承認他“明顯受到中國詩歌的影響,寫小說和寫唐代絕句是壹樣的,他拒絕浪費語言。”⑼汪曾祺說:“他把晚唐詩歌中超越理性、直抒胸臆的象征手法搬到了小說中。他通過寫詩來寫小說,他的小說實際上也是詩。”⑽他用唐代絕句的方法寫小說,所以有《靈當》、《桃源》、《沙灘》、《豐碑》等佳作。廢名小說中的許多句子有絕句之美:
“王老大用螺栓把月光栓住了。“(《桃園》)
那個聾子走到時嘉的門口,停下來,擡頭看著院子裏的石榴,好像他能看見人(《靈當》)
“洗衣服的石頭放在岸邊,剛好壹半在水裏。”(橋和大陸)
“然後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過了很久。”(橋和大陸)
“草那麽綠,把太陽都吞了,懷疑是在那裏慢慢跳,還是數不清的。”(橋八毛)
“光無助於我祖母的愛,女孩的心不能被她自己點燃。——”(橋上的燈籠...
廢名的小說像詩壹樣,也因為他的小說,早年在藝術上表現出委婉、含蓄、跳躍的特點,尤其是在1927前後,這壹特點得到了圓熟而巧妙的發揮,《桃園》就是其中之壹。“王老板只有壹個女孩,13歲,已經病了快半個月了。”開篇文字簡潔到極致。《桃園》全篇聚焦王老與阿毛父女之間真摯的愛情。阿毛自己也是病人,但她仍然關心她的父親。看到他的酒瓶是空的,她盡力勸他買酒。王老大壹心思念生病的阿毛,因為女兒說:“桃子很好吃。”盡管產桃季節早已過去,但父親在壹個空酒瓶裏放些零錢,換成壹個玻璃桃,這樣他的女兒就可以“看壹看”了。文筆和魯迅壹樣樸實無華,卻寫出了貧寒父女之間催人淚下的愛情,藝術感染力堪比朱自清的散文《背影》。
小說《橋》體現了廢名小說的詩性特征。讀《橋》就像讀壹首長詩。整本書充滿詩意。每壹章,甚至壹兩句,都有自己的意境。
“這只鳥飛起來的時候真的是綠色的。坡上的天空斜對著地上的麥子,田埂上的麥子綠油油的。兩對眼睛控制著它的剪刀和筆。”(大橋茶葉店)
“(《細雨夢回雞》)這種雨真的很有趣,而且不濕。”(橋塔)”
“不管雨下得多大,都不夠壹朵花用。“(橋塔)
這樣美妙的詩意句子在《橋》中隨處可見。正如馮建南所說:“橋是小說、詩歌和語言的藝術。⑾
第四,擺脫簡潔、含蓄、委婉的寫作風格
廢名的小說還有壹個很特別的文風,那就是靈動、簡潔、含蓄、委婉。周作人對廢名的簡潔給予了高度評價:“近來不重視文章也是新文學的壹個缺陷。的確,文壇上也有小說家寫出了流暢或華麗的文章,但費明俊如此簡潔的卻很少見。”⑿
廢名小說的開頭往往以簡潔凝練的語言說明故事發生的地點或背景。竹林的故事,第壹段:“出城有河,渡河西走。大壩腳下有壹簇竹林,竹林中露出壹間笨重的小屋。小屋兩邊有菜園:十二年前,它們的主人是壹個非常善良的人,大家都叫他老程。”《響當當》以壹段話開頭:“陶佳村位於響當當的大壩上,距離市區只有半英裏。離開大壩,穿過大橋。乘沙洲到城西門。”在我列出這兩段文字後,我將從沈從文和汪曾祺的作品中摘錄壹些段落如下:
“從四川到湖南,有壹條通往東方的官道。當這條官道來到靠近湘西邊境的壹個名叫“茶峒”的山區小鎮時,在壹條小溪旁有壹座白色的小塔,塔下住著壹戶人家。這個家裏只有壹個老人、壹個女孩和壹只黃狗。”(沈從文的《邊城》)
“楊家的磨坊在山嘴路上,離包子有壹裏地。堡壘位於山灣中,小溪沿著山腳流淌。平緩的水流在山口的轉彎處突然變急了,所以很久以前有人用它在急流處建造了壹座石磨。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裏叫楊家磨坊。”(沈從文的《三三》)
“從輪船公司到東區和西區,各有壹箭之遙,而且有兩簇住戶。這兩個家庭也各不相同,各有各的地方習俗。
大堖東端有壹戶人家。這個家庭只有兩個人,父親和女兒。”(汪曾祺《大鬧年譜》)
“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奇怪,叫關趙莊。趙姓,因為大部分壯族人都姓趙。它叫莊,但人們住在分散的地方,這裏兩三個,那裏兩三個。壹出門,遠遠就能看到,還要走壹段路,因為沒有路,是彎彎曲曲的山脊。尼姑庵是因為有尼姑庵。尼姑庵叫菩提尼姑庵,其實叫菱角尼姑庵。連尼姑庵裏的和尚都這麽叫。”包沙在哪裏?”——“水——水——水神廟。“修道院過去住著壹名修女。“和尚廟”和“尼姑”。然而,和尚住在寺廟裏。可能是因為菱角廟不大,大的是廟,小的是廟。”(汪曾祺的《誡》)
從以上段落可以看出,沈從文和汪曾祺在寫作風格上明顯受到廢名的影響,尤其是在語言上。汪曾祺在《廢名短篇小說集序》中說:“我過去很喜歡廢名的小說,受他的影響。”⒀
就簡潔性而言,我認為《初戀》是壹個例子,盡管這部小說很少被討論。當我第壹次見到殷傑時,我寫道:“我壹見到她就愛上了她;奶奶說“尹姐姐”,叫“尹姐姐”。殷大姐馬上笑著答應了,笑起來兩邊各有壹個酒窩。”其中“祖母說‘尹姐姐’時叫‘尹姐姐’”這句話完全是生活化的語言,沒有任何鋪墊和渲染,極其簡單。對銀姐的描寫也是隨著文筆中情節的發展而展開的,使文筆行雲流水無跡可尋。
《初戀》結尾:“已經十年了:我結婚後第壹次回老家,只在壹個廳堂裏見過我奶奶;奶奶康復後不要想念她”是她家人關於愛遠在千裏之外的孫子的謊言。我妻子告訴我,壹個50歲的婆婆哭得比她阿姨還厲害,然後來看新娘,後面跟著壹個嫂子,她把我的照片放在桌子上。‘這是嚴哥哥嗎?’沒有直接描述“祖母”的死亡,但“靈堂”暗示祖母已經去世。而“小姑子長得像小姑子”含蓄地指出,殷姐姐現在已經結婚成家了。在這篇短文中,祖母的去世和尹傑的婚姻得到了含蓄的承認,這就像詩歌壹樣巧妙,給讀者留下了壹個空白,讓他們在閱讀中通過再創作來理解。在《小五放牛》中,王胖子霸占老實農民妻子的惡事,是通過壹個孩子的視角曲折委婉地寫出來的,既溫柔又諷刺:“王胖子住在陳叔叔家,毛媽媽絕不是王胖子的妻子。”在客觀敘述中,有對農民陳大爺的同情。
五、理性與同情心交融的深刻內涵
廢名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被嚴重低估了。盡管越來越多的人認同他,盡管公認他是“詩化小說”的鼻祖,但人們更多地關註他的獨特性,欣賞他如詩如畫的壹面,而忽視了他的深刻性和他冷漠而不費力的壹面。“戰爭結束後,廢名的鄉土記憶不再像早期的‘微聞稻草’那樣純粹,它增添了許多歡樂和沈重,從而豐富了中國的鄉土記憶。”14.廢名名氣的另壹面是他的兩部小說,《徐飛先生傳》和《徐飛先生駕崩之後》。
《遊先生傳》是壹部自傳體小說,體現了廢名獨特的創作方法。整部小說不僅充滿詩意,而且晦澀難懂。句子和圖像的組合和轉換非常突兀,經常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遊先生傳》是根據作者在西山布居的真實生活寫成的自傳體作品,具有現實主義色彩。靈感最初來自陶淵明的《五柳先生傳》。“離徐先生家有五裏地,路邊有五棵大樹,樹傳人,人傳人,實至名歸。”我們試比較壹下《遊先生傳》和《吳劉先生傳》的開篇文字:“不知吳先生何人,何姓。屋旁有五棵柳樹,因為我想數目不詳。”他們是多麽相似啊!
《徐飛先生傳》的主人公名叫徐飛,與費明相似。《徐先生所見所聞》中既有堂吉訶德⒂的瘋狂、荒唐、正直和無畏,也有孔乙己的迂腐和善良,正是廢名輟學隱居後思想轉變和真實環境的藝術表現。這裏不再是過去的詩意淳樸,有些是作者對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每件事的感受和低語,有些是普通人的平凡現實,而“充滿荒誕的文字”之下無法掩蓋的是作者對世界和人性的怨恨和理性思考。《遊先生傳》描寫和記錄了20世紀初的中國社會,是壹部可以與《圍城》相媲美的優秀小說。
廢名的最後壹部小說《費明先生走後》體現了“回歸自然”的特點。從表面上看,“興趣”和“理性興趣”已經完全消退或無動於衷,但實際上,我們可以隱約看到它的“余味”還在。廢名寫這部作品的時候是“無意”的。他只是描述了事實,他的語言非常平實。小說描述了主人公在農村生活的經濟困難,農村保甲制度的弊端,以及偏遠地區小學教育的落後。字裏行間流露出作者的怨恨,也寄托了作者的理想。小說有時以佛學闡釋人生哲理,令人難辨真味;有時以幽默的風格寫生活的艱辛令人難忘。
《莫·許由先生駕崩後》共17章。在最後壹章中,莫先生的實踐作品體現了廢名壹貫的對日常生活的詩意思考和睿智的荒誕諷刺。兩個孩子在拾柴火時的“純潔”和“善良”的喜悅,反映了純真兒童追求幸福的天性。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拾柴”具有雙重性:追求快樂和滿足貪婪,這是人性的兩面。不貪的人壹定是聖賢。兩個孩子有趣的“撿柴火”加入了成年人的功利意義,這確實使它“更有趣”。“事實上,世界上所有的快樂都是貪婪”【16】,而廢名無意中使小說與現實本身和人性的缺點形成了隱喻性的鞭笞關系。所以周作人說:“我不認為馮軍的小說是逃避現實的。”⒄·廢名把他的思想隱藏在文字和小說中人物的言行背後,因此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