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凱恩斯的通貨緊縮理論及其發展
對通貨緊縮研究的回顧首先要回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因為作為大蕭條的產物，凱恩斯主義經濟學旨在分析和解決通貨緊縮。凱恩斯理論的主要分析工具是IS-LM-AD模型，其中“IS”代表商品市場均衡，“LM”代表貨幣市場均衡。總需求函數可以從商品市場和貨幣市場的同時均衡中導出。同時的總需求函數和總供給函數可以找出均衡的總價格水平和均衡的國民收入水平。凱恩斯認為大蕭條是總需求不足，尤其是投資需求不足造成的。
因此，要解決總需求不足，需要在這個框架內改變壹些外生變量，使總需求在其他條件不變的前提下“再通脹”。這些政府內部可以控制的外生變量壹般包括政府支出、稅率和貨幣供應量。根據政策內容的不同，政府政策可以分為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從幾何上看，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和擴張性的貨幣政策會使IS曲線或LM曲線右移，從而使AD曲線向總供給和總需求計劃的右上方移動，導致物價水平均衡，國民收入均衡。這樣，通貨緊縮的問題就解決了。
凱恩斯理論是壹個靜態均衡模型。為了使這壹理論更加精細，許多追隨者試圖將“時間”引入其中，從而出現了壹些動態模型，其中最著名的是哈羅德-托馬斯增長模型和加速-乘數模型。
加速度乘數模型描述了宏觀經濟的周期性變化。指出經濟周期是經濟系統內生的，是壹種正常現象。這樣看來，通貨緊縮只是經濟周期運行到“底部”時的壹種狀態，所以加速度-乘數模型隱含了通貨緊縮的成因和變化發展的規律。
然而，這種動態並沒有解決凱恩斯模型的許多重大缺陷。就我們下面要討論的問題而言，這壹缺陷主要體現在傳統凱恩斯理論抽象了現代經濟的壹個重要因素——金融市場的作用。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該理論完全抽象了金融市場。凱恩斯經濟學中涉及金融市場的地方有兩個，壹個是模型，壹個是中央銀行通過買賣國債來影響貨幣流通的“公開市場”。而金融市場在這兩個地方只起到信號傳遞或“操作平臺”的作用，其自身的結構和發展狀況對實際經濟沒有影響(見MM定理)。
當凱恩斯主義的權威在20世紀70年代受到“滯脹”的打擊而受到挑戰時，人們開始批判這種周期理論，這種沒有金融市場功能的經濟周期理論再也不能被人們所容忍。事實上，正是將金融市場引入宏觀經濟模型，才使人們真正認識到通貨緊縮形成和發展的機理。
二，費雪的通貨緊縮理論及其發展
除了“滯脹”，20世紀70年代以後，西方經濟波動出現了壹些新的特點，比如波動的頻繁性，壹些大的經濟波動實際上是從壹些小的外生變量的影響開始的。用h .明斯基(1977)的話說，資本主義經濟開始變得脆弱。比如1973-1975的經濟危機，就是石油輸出國組織(石油輸出國組織)提高油價引發的經濟危機，所以也叫“石油危機”。當時，許多經濟學家將原因完全歸結於石油輸出國組織，並由此發展了壹個所謂的成本驅動型通脹模型。
後期的實證分析表明，油價上漲實際上對當時廠商和居民的石油費用影響不大(Bemanke et al. A 1 .，1996)，所以油價上漲充其量只是導火索，需要重新認識經濟危機的機理。由於凱恩斯理論顯得束手無策，這壹事件引發了經濟學家的大量努力。在這些努力中，所謂的“債務-通縮學派”更有影響力(見德利·加蒂等人，1992，p134)。這個學派強調從金融市場的角度分析問題，其中有兩個人貢獻突出，壹個是金德爾伯格(C. kindleberger)，壹個是明斯基。
比如明斯基指出(1977)傳統理論之所以薄弱主要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方法來研究問題。他認為傳統的研究方法是壹種“鄉村集市範式”，即從物物交換中抽象出相關的經濟規律，很多重要的變量突然被忽略了。
現代資本主義經濟的圖景與這種公平交易完全不同，因為人們首先看到的是基金、債券、股票等金融工具的運動，然後看到的是商品的流動，所以要先分析金融市場，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了解經濟中存在的問題。他將這種研究問題的方式稱為“WallStreer範式”，並由此提出了著名的“金融市場不穩定假說”，強調金融市場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拋棄了所謂的MM定理:他認為正是由於金融市場在資本主義經濟中的作用越來越大，這種經濟才變得越來越脆弱。
金德爾伯格和明斯基在研究金融市場的功能時發現，另壹位偉大的經濟學家I·歐文·費雪(I irving fisher)早在40年前(1933)就在其“債務-通縮”理論中提出了他們當前的擔憂。
與凱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論不同，費希爾從供給的角度來解讀大蕭條，他認為大蕭條是由企業過度負債造成的。費希爾指出，在1929之前，受經濟繁榮前景的鼓舞，企業從金融機構獲得大量貸款，其負債率急劇上升。危機爆發前，大部分企業負債累累，部分企業因無法償還到期債務而被迫破產重組。
當這種債務重組成為普遍現象時，“債務-通縮”的故事就開始了。故事的具體“情節”是這樣的:企業遺留債務的重組會破壞整個社會的商業信用，從而導致企業銷量的整體下降。企業銷售量下降的壹個直接後果就是存款貨幣增長率和整個貨幣流通率的下降。這種雙重下降導致了整體價格水平的向下跳躍(回想費雪方程揭示的相關原理)，價格的下降降低了企業的凈值和利潤率。凈值和利潤率的降低意味著企業信用水平的降低，從而導致金融機構貸款規模的收縮，貨幣流通速度和整體物價水平的下降(即通貨緊縮越來越嚴重)。
在名義利率不變的情況下，通貨緊縮會提高債務的實際利率，實際利率的提高意味著企業實際負債的擴大(根據費希爾的計算，到1933年3月，全社會企業平均實際負債已經比1929年初增加了40%左右)。這樣，上述邏輯過程再次出現。從上述故事的“情節”中，我們可以看到金融市場對宏觀經濟波動的影響，以及通貨緊縮自循環、自加速的特點。
雖然費雪的“債務-通縮”理論為大蕭條提供了更合理的解釋，但由於新政和人們對經典理論的反叛，凱恩斯的觀點開始流行，但費雪的觀點卻被不恰當地忽視了(格特勒，1988)。
因此，當金德爾伯格和明斯基在20世紀70年代重述費雪思想時，人們認識到了其深刻性和金融市場在宏觀經濟中的作用。
由於費希爾、金德爾伯格和明斯基的理論沒有形式化，金融市場並沒有真正進入宏觀經濟模型。這種情況在20世紀80年代發生了巨大變化。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經濟學家試圖用數學語言將“金融市場”寫入主流宏觀經濟模型，以增強傳統模型的解釋力或提供壹種新的分析問題的方法。由於對通貨緊縮的研究總是與宏觀經濟理論的發展聯系在壹起，這種新的理論趨勢也標誌著通貨緊縮研究的發展。特別是這種發展趨勢壹直遵循費雪的“債務-通縮”理論(Bemanke et al .，1998)。
因此，雖然宏觀經濟學有很多發展方向，但是通貨緊縮理論研究的發展只有將金融市場引入到宏觀模型中才能得到真實的反映。綜合相關文獻可以發現，金融市場可以通過以下兩種途徑“進入”宏觀經濟模型。
1.擴展凱恩斯IS-LM分析框架中金融商品的種類，或者將金融資產的差異引入模型。在IS-LM模型中，金融市場上有兩種商品:貨幣和債券，但真正進入這個模型的只有貨幣(因為瓦爾拉斯定律)，它的作用集中在I曲線上。因此，要引入金融市場的功能，至少要有三種金融產品。博南科和盲人(1988)的CC-LM模式就是這壹發展方向的典型代表。在該模型中，博南科和布林德用CC曲線代替傳統的is曲線:“CC”是“信用”和“商品”的首字母組合，代表信用市場和商品市場同時均衡；在原來的IS曲線中，投資只是利率的函數，但這裏投資是由無風險債券的利率和銀行貸款的利率決定的，銀行貸款和債券之間不存在完全的替代關系(否則就會變成IS曲線)。
這樣，該模型涉及三種金融資產:貨幣、債券和銀行貸款。此時，“債券”被定義為除貨幣和銀行貸款(portblio)以外的所有其他金融資產的組合。CC曲線和LM曲線決定了均衡的債券利率和均衡的國民收入。當貨幣當局減少貨幣供應量時，不僅將IM曲線移至右下方，還將CC曲線移至左上方。從效果上看，大於IS-LM下的物價總水平和國民收入的減少。也就是說，IS-LM模型中的通貨緊縮比模型中的通貨緊縮更嚴重。盡管伯南科和布林德的上述做法後來被許多經濟學家模仿，但由於缺乏這壹理論的微觀基礎，現在大多數經濟學家沿著以下路徑將金融市場引入宏觀模型。
2.放松真實商業周期(RBC)模型的假設。20世紀70年代以後，西方經濟學取得了許多新進展，其中有兩項對後來的宏觀經濟學研究產生了重大影響。壹個是不對稱信息研究的突破(阿爾克洛夫，1970)，迎合了宏觀經濟學對微觀基礎的需求；另壹個是Lucas在1972中發展的隨機增長模型，該模型強調信息結構、動態均衡分析和系統外生影響的作用，現已成為主流經濟學研究經濟增長和經濟周期所遵循的範式。
在盧卡斯(1972)之後，影響最大的是真實周期模型(RBC)，由基德蘭德和普雷斯科特於1932正式提出。真實商業周期模型現在已經成為西方標準經濟學教科書中的重要章節(如羅默，1995)。對於這個理論，重要的是它的實證檢驗，因為它提供了壹套基於理論基礎的計量經濟模型和方法。真實周期模型考慮了壹個有代表性的經濟主體，他既是消費者又是生產者。從優化代理人的效用函數，我們可以知道最佳的勞動力和資本使用，以及明確的工資和資本價格水平。
市場可以自行達到平衡。壹個外生沖擊(真實周期模型研究的是真實的沖擊，比如技術進步和政府購買)可以使經濟暫時偏離市場均衡水平，但很快會通過壹個收斂的波動回到均衡。在RBC模型中，金融市場仍然是壹個沒有任何摩擦的地方，即假設MM定理成立，金融市場不會對實際經濟產生任何影響；顯然，這與我們實際看到的相差甚遠。放松上述關於金融市場的假設，成為了壹個更接近現實的方向。
通過分析我們知道，金融市場是通過投資進入宏觀經濟模型的。形象地說，這裏的金融市場的功能就像是在實體經濟循環中“安裝”了壹個加速器:也就是說，那些影響經濟系統的噪音經過加速器後會被放大，讓繁榮的經濟更繁榮，蕭條的經濟更蕭條。因此，這種基於不完全金融市場的模型也被稱為“金融加速器模型”(Bernake et al .，1996)。
先說金融加速器模式的具體理論發展。對金融加速器模型影響最大的研究是B. Bemanke和M. Gertler在《美國經濟評論》1989發表的壹篇論文。這篇論文已經成為該領域的經典文獻，以後所有該領域的研究文章都會參考。
在這篇文章中，伯南克和格特勒對戴蒙德的1965 OLG模型發展而來的RBC模型進行了壹些修改，以說明金融市場對宏觀經濟波動的影響。在他們的模型中，每壹代經濟主體只能存活兩個時期，即年輕和年老(假設開始時上壹代有壹群年長的人)。
每個人只有在年輕時提供勞動並獲得勞動收入，然後將自己的壹部分行動收入(儲蓄)進行投資，以便從投資收益中獲得老年生活的來源；投資包括直接投資和間接投資。從事直接投資的人叫企業家，他們在人群中的比例是固定的。假設每個創業者都有壹個投資項目，每個創業者的投資技術都不是同質的(這個技術是天賦。就是這個小偷把創業者和非創業者區分開來)，而對於項目的整個投資來說，創業者通過自己的青年勞動積累的自有資金是不足的，必須從外部籌集資金。這樣，企業家在金融市場上扮演了壹個借款人的角色。除企業家以外的其他人的投資稱為間接投資，他們在金融市場上扮演貸款人的角色。
由於商場存在信息不對稱，即投資項目的收益是企業家的私人利益，貸款人需要花錢去觀察它(也就是湯姆森1979提到的狀態識別成本(CSV))，所以為了避免企業家道德風險帶來的損失，貸款人將借款合同建立在借款人的凈資產上。借款人的凈資產越高，代理成本越低，因此貸款人願意提供的貸款就越多，反之亦然。
通過以上條件，可以求出市場的均衡解，得到存在代理成本時的均衡貸款額和企業數量。顯然，此時的均衡與沒有信用約束的均衡相比，並不是帕累托最優的。接下來要分析的是，當經濟系統遭受負面的外生沖擊時，會發生什麽。假設影響降低了企業的凈值，凈值的降低意味著企業家貸款和自有投資金額的減少，從而減少了企業家在下壹個時期的投資項目，而投資項目的減少又會降低下壹代年輕人的就業和社會儲蓄水平。
這樣，在沒有其他外生力量影響的情況下，這種負面影響就會在這個經濟體系中代代相傳。換句話說，基於不完全信息，外部沖擊的影響可以在金融市場中被放大和持續。這壹理論解釋了通貨緊縮的機制及其惡性循環特征。
到目前為止，這壹方向的所有後續研究，基本上都是對上述Bonanco和Gertler模型的擴展或細化。
第三，簡單評價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國外主要的通貨緊縮模型都是和經歷了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的兩位偉大的經濟學家凱恩斯和費雪的思想分不開的。80年代以前的通貨緊縮模型側重於從總需求的角度分析通貨緊縮，80年代以後的模型主要從供給的角度分析通貨緊縮。
從通貨緊縮的自我加速、自我循環的特征中，可以發現通貨緊縮的危害以及不及時治理的嚴重後果。雖然我們可以像評價所有西方經濟學壹樣，批評它的壹些假設不真實。但不可否認的是，從其發展來看，該理論正在逐漸向實體經濟靠近。就金融加速器模型本身而言，由於它考慮的金融市場只是信貸市場，我們會覺得它過分強調了某些因素的重要性，而忽略了當前金融市場發展迅速、新的融資手段不斷湧現的現實。
比如這個理論強調企業凈值或自有資本對企業融資的影響，進而對宏觀經濟的影響。在現實中，壹些企業總是可以通過壹些方式改變自己的資本存量，如發行股票、債轉股、資本重組等。因此，在美英等資本市場發達的國家，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表明大企業的融資行為與宏觀經濟波動之間存在如此強的相關性:Gertler等人在1995中的實證分析只是證明了凈值對中小企業融資行為的影響。
在壹個間接融資占主導地位的經濟體中，上述通貨緊縮理論，尤其是金融加速器模型，是很有解釋力的，例如，對於亞洲大部分國家和地區。在亞洲經濟中，“過度銀行化”是壹個重要特征(胡祖六，1998)，企業主要依靠信貸市場進行融資。
如果用國內信貸占GDP的比例來衡量銀行在壹個地方的作用，那麽我們可以看到，在1996年，這個比例在日本是207%，在泰國是157%，在韓國是134%；在歐美，除了英國，其他國家的比例都不超過100%，比如美國58%，法國82%，意大利52%。信貸市場的這壹核心作用對亞洲經濟的發展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許多學者指出，這種過度的銀行業是日本經濟蕭條和90年代後1997東亞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
由於資本市場不發達，中國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的資金主要來源於銀行。隨著銀行體制改革的加速，銀行的行為逐漸趨於內部化。比如，在決定是否給企業貸款時，越來越多地考慮貸款的風險和收益。
由於銀行的這種變化和企業真實負債率的不斷增加，有經濟學家指出(宋國青，1998)，中國經濟現在已經陷入了費雪在1933中描述的“債務-通縮”的惡性循環。不管這個判斷是否準確，不可否認的是，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會關註國外的通貨緊縮理論，並試圖用它來分析中國存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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