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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光:做最好的自己,而不是指望最好的市場

人物簡介:

楊光,四川成都人,澳大利亞國立大學醫學博士,哈佛商學院MBA、著名投資家,融源資本創始人,曾擔任富蘭克林鄧普頓基金集團全球股資行政副總裁及多支全球基金管理人,是為數甚少的在全球性基金公司擔任要職的華人投資家。

富蘭克林鄧普頓基金集團是全球最大上市投資基金之壹,楊光管理的基金業績曾連續四年入選利普(Lipper)世界同行前10%排名。

1997年7月2日,香港回歸第二天,我正帶著家人在外度假。歡聚時刻,突然很多電話打來,告訴我東南亞金融市場可能要爆發大危機,泰銖已開始劇烈貶值,貶幅接近30%。我們在泰國的投資也遭遇重創,而且下跌還是繼續。

當時,我剛參與鄧普頓亞洲業務3個月,正雄心壯誌要做出壹番業績。泰國是我負責的市場之壹,雖然我們已預感到要出事情並采取壹些措施,但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麽快,這麽猛。我度假的喜悅瞬間變成不知所措的焦慮。

從了解的情況看,我真的攤上大事兒了。那情形仿佛是坐上了壹輛失速的列車,已經被撞得遍體鱗傷,還要做兩難的生死抉擇:妳若跳車,壹定會受重傷;妳若不跳,車可能墜落萬丈深淵。同時妳又還會心存僥幸,想著車可能平安著陸,壹切很快回歸正常。但不管怎樣,妳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妳已被關進了車廂裏。

現在想來非常慶幸的是,我的恐慌並沒有持續下去。關鍵時刻,鄧普頓的文化和團隊的團結拯救了我,令我們保持鎮定,改變了局面。危情之下,我們耳畔響起起了創始人鄧普頓爵士的話:不要驚慌、保持樂觀。以及他對這句話的註解:即使周圍的人都在拋售,妳也不用跟隨,因為賣出的最好時機是在股市崩潰之前,而並非之後。反之,妳應該檢視自己的投資組合,賣出現有股票的惟壹理由,是有更具吸引力的股票,如沒有,便應該繼續持有手上的股票。

在這壹指導下,我們接受現實,冷靜應對逆境,忘掉已經不可逆轉的損失,把思維從恐慌市場局面轉變為把握市場機會,變被動為主動,根據市場的改變重新審視和配置了資產。

至今仍感自豪的是,通過這些措施,我們在這期間遭遇了不少損失,但實際上賺到更多,多得多。當時,國際社會普遍看淡回歸後的香港與內地經濟,人民幣、港幣貶值的消息鋪天蓋地,我們認真分析後,認為從長遠看中國經濟向好無疑,在斷崖式的下跌中,不斷大幅增持中國藍籌股,並且壹直買到成為香港股市中僅次於港府的第二大投資者。後來,這些投資讓我得到非常非常豐厚的回報,甚至成為我連續業績位居全球同業前10%的重要支撐。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還要感謝那場風暴,讓我拿到那麽多、那麽便宜的籌碼。我想,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危機危機,危險背後就是機會的最好例證之壹。

當然,我最感謝的還是鄧普頓(John Templeton)爵士。雖然1995年加入鄧普頓時,鄧普頓爵士已退休了8年,但我的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仰慕他,才加入到公司的。進入哈佛大學時,我首先讀的是醫學院,繼而才到商學院。醫學科學的背景,讓我更註重追求有邏輯的成功,必然的成功。在投資領域,鄧普頓毫無疑問是這方面全世界最頂尖的大師之壹,這是我追崇他的原因。

作為史上最偉大投資人之壹,鄧普頓的信徒遍布天下。這不光因為他顯赫的成就,更因為他的經歷、投資理念和他的為人。他出身窮苦,依靠獎學金在耶魯大學獲得經濟學壹等學位以及牛津大學的法學碩士學位。1939年,26歲的他借款1萬美元購買了104家公司各100股股票,其中的100家讓都他獲得成倍的收益。之後,他創辦自己的基金,並將其發展成為那個時代全球最成功的***同基金公司,直到他2008年去世時,鄧普頓基金都是全球最大上市基金公司。

鄧普頓爵士的許多投資理念,比如“謙虛好學是成功法寶”、“要從錯誤中學習”、“投資不是賭博”、 “投資要做功課”、“價值投資法”、“買優質股份”、“趁低吸納”、“不要驚慌”、“註意實際回報”、“別將所有的雞蛋放在同壹個籃子裏”、“對不同的投資類別抱開放態度”、“監控自己的投資”、“對投資抱正面態度”、“永遠保持樂觀的心態”都被奉為經典。我在鄧普頓工作超過15年。回顧這15年,最希望,也認為最值得和大家分享的,還是鄧普頓爵士的壹些核心投資理念,以及我們實踐這些理念的壹些故事。

“投資要做功課”,是鄧普頓爵士強調得,也是要實踐他其他理念的基本前提。每次談到這壹點,我總是會想起加入公司不久的壹個故事。

當時,我被安排配合處理壹個歐洲藥廠的投資。老板交給我壹個“小任務”,給10位醫生打電話了解這個藥品在醫院的銷售情況。我想這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準備了15位醫生的電話號碼就開幹了。但結果沒我想的那麽容易,有的醫生直接就告訴我了,還幫我做些補充說明;有的醫生會說,憑什麽把這些告訴妳;還有的醫生直接把電話掛掉。和七、八位醫生通過電話,我覺得差不多了就簡單統計了情況後向老板報告。他問我打了多少,我說,大概七、八個。他馬上非常非常地嚴厲,完全像變了個人壹樣,勒令我回去重新做。告訴我,必須做完到最後壹個,並且強調,只要他交代的事情,我必須沒有任何折扣地執行。

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特別大。後來我明白到,投資就像挖掘寶藏壹樣,妳必須非常非常細致地去發現和研究。想要比別人更成功,第壹條,是要比別人了解、分析和研究得更全面更詳細。

如何研究壹家公司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手段,區別在於妳是真的去尋找了真相,並且獨立判斷。和任何普通投資者壹樣,我們也會通過公開信息研究市場。年報、券商報告,包括市場上情報,資訊,我們都會認真看。不過,我們只會從這些中間尋找事實,自己分析研究,繼而得出自己的結論。我們不會在意別人的結論,也絕不會根據別人的結論而采取行動。比如對公司的評級,買賣建議等等。

壹個可能有趣的事情是,我們還會從壹些小地方評價壹個公司。美國曾經有句話說,當壹個公司在室內種上高大的棕櫚樹時,妳應該賣它的股票。因為壹旦公司開始這麽幹,說明它的董事長認為自己該享受了,公司自然就會走下坡。因此調研考察公司時,我們都是直接到公司,而不會在酒店空談。在眼見都不壹定為實的情況下,妳必須更深入才能掌握真相。

如何在問題發生時不驚慌,並且保持樂觀,其實在做功課這裏就已埋下伏筆。只有妳的研究做得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事,並且相信自己,遇到問題才能處變不驚。做投資,買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如何賣,並在事前預見可能發生的機會與風險。而且,壹定要做計算各種風險後自己可以承受的事情。

與壹些投資者可能存在很大不同的是。當我們看好並開始買入壹個公司時,我們更喜愛它下跌而不是上漲。這也是對鄧普頓爵士“趁低吸納”的貫徹。

我曾經主導過對法國蘇伊士的投資,它進入我的自選股時,股價已從30多歐元跌到16歐元。當時正好清華大學請我回國交流,我把它的信息供應出來和大家討論。很多國內的基金經理都說應該賣掉,因為擔心還有壞消息出來。但我從長遠看,現在已經非常值得買了,而且當時我的確已經買了很多了。後來差不多6個月內,它的股價從每股16歐元跌到每股13歐元。下跌期間,我又不斷加倉。跌到13元後它不再下跌了,之後壹路上漲到每股近50歐元。

如果妳希望得到確定性大的高回報,壹定要從長計議,把時間化為制勝的籌碼,用時間去換空間。如果妳決定長期持有,應該要看重未來的趨勢,而不是現在壹塊兩塊的價格,這是我的經驗。另外,不貪也是良好心態的關鍵。可能有人會說,妳到13再買豈不是賺到更多,我的回答是,我不是神仙,賺到該賺的就夠了。千萬不要指望賣到最高買到最低,甚至更高都不要,自己覺得可以就可以了。

長期的經驗告訴我,只有理性、樂觀才可以贏得長遠。但做到這壹點不容易,因為市場常常不理性。2000年互聯網泡沫之前,我已負責鄧普頓基金的互聯網投資。當時有個10倍規律,寫10頁幻燈片就可以籌10個百萬美元(1000萬美元)做個互聯網,1年後公司上市的價格也會是1年前籌錢數目的10倍。我看好互聯網,但不認為互聯網可以這樣神話,堅信瘋狂壹定會遭到慘洗,於是采取不跟風策略,拒絕投資互聯網高估值股票,但這些股票的價格卻壹直漲。

這讓我變得十分難做。我們都要公布業績,不跟投,就會在壹定時間內業績偏後。壹段時間內,我不斷被人質疑,妳們是不是落後了?我們內部也反省,討論,但結論始終都是那是絕對的泡沫,不能把投資者的錢砸到裏面去。

那也是我非常低落的壹段時間,甚至被人奚落成老古董。穿梭在華爾街,我常常覺得自己像是壹個孤獨的行者。幾乎所有人都在上山,而我在山下。但我沒有動搖,我認定那個山峰下埋藏了巨大的風險,是那些上山的人都錯了。正如之前亞洲金融危機,很多人下山,而我在上山,並且認為那些下山的人都錯了壹樣。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互聯網的泡沫很快破裂,之前被人說成落伍的我們,也變成是恭維:姜還是老的辣。

所以,於我而言,所謂保持樂觀,並不是對市場整體的樂觀和悲觀。更多的是,要對自己保持樂觀。市場再好,也有人虧錢。市場再差,也有人掙錢。做投資必須要是壹個樂觀的人,眼睛要永遠看到光明。只有不斷地看到光明的壹面,妳才會堅持下來。

做最好的自己,而不是指望最好的市場,這才是我們應該要的修煉。

只要不想告別,就應對自己永抱樂觀,尤其是在遇到市場大跌的時候,尤其對入市不久的人而言,下跌其實是市場給妳的最好禮物。它可以讓妳盡早體會到風險是怎麽回事,讓妳在風險中強大起來。只有在風險中站起來的強大,才能站得更高更久,也只有能夠在風險中依然看到光明的樂觀,才是真正的樂觀。

“行情總在絕望中誕生,在半信半疑中成長,在憧憬中成熟,在希望中毀滅。”這是鄧普頓爵士著名的壹句話,也是他曾送給我的話。

我把它轉送給大家。

附:鄧普頓投資法則15條

1、信仰有助投資:壹個有信仰的人,思維會更加清晰和敏銳,犯錯的機會因而減低。要冷靜和意誌堅定,不受市場環境所影響,謙虛好學是成功法寶:那些好像對什麽問題都知道的人,其實真正要回答的問題都不知道。投資中,狂妄和傲慢所帶來的是災難,也是失望,聰明的投資者應該知道,成功是不斷探索的過程。

2、要從錯誤中學習:避免投資錯誤的惟壹方法是不投資,但這卻是妳所能犯的最大錯誤。不要因為犯了投資錯誤而耿耿於懷,更不要為了彌補上次損失而孤註壹擲,而應該找出原因,避免重蹈覆轍。

3、投資不是賭博:如果妳在股市不斷進出,只求幾個價位的利潤,或是不斷拋空,運行期權或期貨交易,股市對妳來說已成了賭場,而妳就像賭徒,最終會血本無歸。

4、不要聽“貼士”:小道消息聽起來好像能賺快錢,但要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5、投資要做功課:買股票之前,至少要知道這家公司出類拔萃之處,如自己沒有能力辦到,便請專家幫忙。

6、跑贏專業機構性投資者:要勝過市場,不單要勝過壹般投資者,還要勝過專業的基金經理,要比大戶更聰明,這才是最大的挑戰。

7、價值投資法:要購買物有所值的東西,而不是市場趨向或經濟前景。

8、買優質股份:優質公司是比同類好壹點的公司,例如在市場中銷售額領先的公司,在技術創新的行業中,科技領先的公司以及擁有優良營運記錄、有效控制成本、率先進入新市場、生產高利潤消費性產品而信譽卓越的公司。

9、趁低吸納:“低買高賣”是說易行難的法則,因為當每個人都買入時,妳也跟著買,造成“貨不抵價”的投資。相反,當股價低、投資者退卻的時候,妳也跟著出貨,最終變成“高買低賣”。

10、不要驚慌:即使周圍的人都在拋售,妳也不用跟隨,因為賣出的最好時機是在股市崩潰之前,而並非之後。反之,妳應該檢視自己的投資組合,賣出現有股票的惟壹理由,是有更具吸引力的股票,如沒有,便應該繼續持有手上的股票。

11、註意實際回報:計算投資回報時,別忘了將稅款和通脹算進去,這對長期投資者尤為重要。

12、別將所有的雞蛋放在同壹個籃子裏:要將投資分散在不同的公司、行業及國家中,還要分散在股票及債券中,因為無論妳多聰明,也不能預計或控制未來。

13、對不同的投資類別抱開放態度:要接受不同類型和不同地區的投資項目,現金在組合裏的比重亦不是壹成不變的,沒有壹種投資組合永遠是最好的。

14、監控自己的投資:沒有什麽投資是永遠的,要對預期的改變作出適當的反應,不能買了只股票便永遠放在那裏,美其名為“長線投資”。

15、對投資抱正面態度:雖然股市會回落,甚至會出現股災,但不要對股市失去信心,因為從長遠而言,股市始終是會回升的。只有樂觀的投資者才能在股市中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