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武則天說起
凡是讀過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唐朝女皇帝武則天為了打擊士族,擡高庶族,讓出身寒微的自己擠入正統,列為望族,公然將唐代初年的《氏族誌》,修改為《姓氏錄》,從此武氏名列第壹。篡改或者掩蓋史實,無論是關於國家或個人,都是令人不齒的行為。
問題的開始
武則天的修改《氏族誌》,是下人之作,可是必定得到上層的指示,也就是上層的目的。自古以來,為尊者樹碑立傳的阿諛奉承者不計其數,甚至執筆為人捉刀,歪曲事實,捉刀者自鳴得意,雇人捉刀者自以為是。當年陶希聖替蔣介石捉刀,寫了《中國之命運》,今天也有些人為某人撰《回憶錄》,先後同調,壹個鬼樣。
1994年,新加坡報業控股華文報集團出版《李光耀圖片集》(LEE KUAN YAW — A PICTORIAL BIOGRAPHY)(下稱《圖片集》),在第7頁有壹幅畫像,壹人身著清代朝服,據說是李光耀的曾祖父李沐文。在第8頁說明中有這麽幾段話:
在他的歐思禮路38號住所的客廳墻上,掛著壹張他的曾祖父李沐文的巨型畫像。李沐文祖居中國廣東大埔縣黨溪鄉的唐溪村。16歲獨自壹人出海,遠渡重洋到新加坡謀生。
李沐文傳下二子雲龍和見龍。他在新加坡賺了點錢後,只身回到中國家鄉,並捐些錢給朝廷,獲授清朝中書官制,官拜七品。
他的妻兒都留在新加坡,其中長子雲龍又傳下二男三女。雲龍的長子進坤就是李光耀的父親。進坤年輕時在蜆殼石油公司擔任倉庫管理員,後來升為儲油監督。他退休後在壹家鐘表與珠寶公司當推銷員。
在該圖片集第8頁和第9頁,分別是據說為李光耀的祖父李雲龍和祖母邱念娘的照片。
在該《圖片集》的第10和第11合頁中,有壹幅合影,其中有上述的李雲龍和邱念娘坐像,他們身後各站著壹個男孩,另壹個男孩坐在兩個大人之間。另有兩個女孩站在兩人身旁,另壹個站在中間。照片中總***有三個男孩,三個女孩,***六個。此幀照片的說明是“李雲龍全家福,右二是李光耀的父親李進坤。”
這幀照片若是“全家福”,又若是如第8頁所說“其長子雲龍又傳下二男三女”,為何照片中多出壹個男孩?
第8頁的李雲龍站立圖像,是取自宋旺相《新加坡華人百年史》,而邱念娘坐像,是從“全家福”截取。李雲龍站立圖像在《新加坡華人百年史》並不清晰,收入《圖片集》中看得出經過明顯修飾。
然而,叫人感到興趣的是,《新加坡華人百年史》李雲龍照片旁邊,有壹張李雲龍女兒李珠娘(Lee Choo Neo) 的照片,照片之人與“全家福”中的三個女孩沒有壹個相似,而且相差甚遠。
進入問題
李珠娘是否李雲龍女兒?請看《新加坡華人百年史》的介紹:
1912年,他(周潤享)把航運業務賣給三寶壟華人瑪腰黃仲涵。仲涵把協榮茂號改成責任公司,稱為協榮茂輪船有限公司。……現在擔任協榮茂輪船有限公司的董事是李雲龍先生,他在1873年出生於新加坡並在萊佛士書院受教育。他是第壹位從本地醫科學校(Medical School) 取得醫生資格的海峽華人女性李珠娘醫生的父親。
由此觀之,李珠娘確實是李雲龍的女兒,而且很可能是唯壹的女兒,沒有男丁後代。《新加坡華人百年史》進壹步詳細介紹李珠娘:
李珠娘醫生在1895年出生。起初她在新加坡華人女子學校讀書,後來轉到萊佛士女校(Raffles Girls’ School),為期三年。1911年,她考獲劍橋九號文憑(Senior Cambridge Certificate),是第壹個取得這種榮譽的海峽華人女性。1912年,她進入醫科學校就讀,1919年得到畢業證書,是從該學校取得醫生資格的第壹位婦女。她在中央擔任助理外科女醫生(Lady Assistant Surgeon) 的職位,並負責管理本地女子病房(第二和第三級)的工作。
李珠娘還懂得編導戲劇,《新加坡華人百年史》寫道:
為著幫助籌集上海紅十字會(The Chinese Red Cross Society in Shanghai) 的基金,海峽華人體育會於三月七日在維多利亞劇院(The Victoria Theatre) 演出壹場。……表演的第壹部分是壹個獨幕劇,劇名“作戰以後”(After The Battle),描繪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在戰場上的工作情況。劉溪士先生(Mr. Low Kwey Soo) 創作了這個獨幕劇。……第二部分是壹個三幕劇喜劇,慕斯達發(Mustapha) 用馬來語演出。是由李珠娘小姐(Miss Lee Choo Neo) 和劉溪士先生(Mr. Low Kway Soo) 聯合編導。
以上之介紹請讀者註意,李珠娘而她編導戲劇為上海紅十字會籌款是在1913年;獲得醫生資格是在1919年。李光耀父親李進坤出生於1903年,《圖片集》第10和第11合頁中的李進坤,樣子是十六七歲,所以就是李珠娘畢業的時間,然而為何李珠娘不在照片之中呢?那六個男孩和女孩,是否李珠娘的弟妹?
問題的提升
根據《圖片集》和《新加坡華人百年史》,有關李沐文、李雲龍、邱念娘、李珠娘、李進坤等人的英文名字,都不是根據客家話拼音,而是福建話拼音來看,李沐文、李雲龍這家族是否客家人就值得考證。
《圖片集》說李沐文是“廣東大埔縣黨溪鄉”,既是客家人,為何從他開始,姓名拼音都是福建話拼音?
李沐文的英文名字為 Lee Bok Boon,李雲龍為 Lee Hoon Leong,按照客家話的拼音,李沐文應該是 Lee Mug Ven,李雲龍應該是 Lee Vun Liong。在幫派劃分十分嚴明的年代裏,決不會利用另壹幫派的姓名拼音為自己取名字。此外邱念娘 Ko Liem Nio、李進坤 Lee Jin Kun,甚至李珠娘 Lee Choo Neo,無壹不是以福建話拼音的姓名。
沒有任何資料記錄李沐文的英文姓名,不過“廣東大埔縣黨溪鄉”確有其人。Lee Bok Boon這壹英文姓名,壹定是在李光耀顯赫之後,有人為了拍馬逢迎,硬是給李沐文安上的,而此拍馬者既不懂客家話,又是想當然耳,因此有此烏龍。
由於李沐文來過南洋,也由於有個兒子名字叫雲龍,於是乎李沐文被擡上李光耀曾祖的地位,其兒子李雲龍也成了李光耀祖父。
事實上,李氏姓名的英文福建話拼音,李珠娘不在照片之內,照片內竟有三男三女而不是二男三女,都是值得揭開的問題。
歷史的回顧
如今年屆六七十歲的新加坡人,稍微回憶壹下,當年李星可寫社論時,曾經用“數典忘祖的二毛子”這壹詞語,不點名指責正在消滅華文教育的人,大概就是那個所謂第三勢力分子的總理公署秘書李微塵告的狀,借此公報私仇,李星可因此背上大漢沙文主義罪名,被捕監禁,流落他鄉。
已故中華總商會董事藍天曾經參加右派政黨,與李光耀對抗。李光耀曾說自己是大埔人,藍天氣憤地說他決不是大埔人,而是梅縣人,藍天本身就是大埔人。
野史談叢
李星可壹句“數典忘祖的二毛子”,令李光耀寢食難安,要不是幫閑文人從旁攛掇,他是無法理解此話的意思。藍天以客家人指稱李光耀不是大埔人,而是梅縣人,乃是氣話,也是事實。
野史無憑,鄉野父老談叢,狐鬼之外,不外茶余飯後,綴拾小道而成。據客屬父老所言,李光耀的祖輩確是此李雲龍,但又非此李雲龍。
據稱,李光耀祖父祖母來自廣東梅縣,其祖父姓名已經不可考。南來後兩人在霹靂怡保居住。其祖父是怡保地區錫礦礦工,祖母為洗琉瑯女工,兩人育有壹對男孩,長者名為誌煉,小者名叫誌坤。
其祖父不幸病逝,遺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此時其祖父壹個大埔籍朋友,見此情景,自動照顧母子三人,於是此人入為家長。然而,該地梅縣族人見大埔人入室為主,兩兒無異過繼給大埔人,心有不甘,強將誌煉送回原籍梅縣讀書,數年之後,又回到母親身邊。不久,大埔人也不幸去世,二度喪夫,其祖母大為悲慟,於是攜帶兩兒,南下馬六甲。
在馬六甲,福建人李雲龍收留了母子三人,又將他們帶到新加坡,並供其二兒誌坤進入英校就讀。李雲龍替他們改名為李進煉、李進坤。
《圖片集》的第10和第11合頁中的兩個站立男孩,就是李進煉和李進坤,他們非李雲龍親生。而其余壹個男孩,三個女孩,是其祖母與李雲龍所生。
李進煉回國幾年,讀了幾年華文,後來沒再上學。李進煉是壹名木匠,過去長期住在武吉智馬路七英裏地方,其家庭與李進坤以及李光耀家庭完全沒有來往。
李雲龍為何收留其祖母?根據李珠娘不在照片之內,或許是因為妻子過世再娶,而娶時膝下無子,把李進煉和李進坤視為已子,李雲龍此舉,足以說明他是壹個豁達之人。由於再娶,另組家庭,李珠娘已經獨立,不在照片之內是正常之事。
李光耀的祖母,是壹個極具耐力的舊式婦女,她為了撫養幼兒,二度改嫁,不但無可厚非,而且值得贊賞。
至於李光耀父親李進坤,他並非某家鐘表與珠寶公司的推銷員,更非入壹些亂編人物誌的人所說的是壹家表行的經理。李進坤自食其力,長年在外推銷舊手表,每天手拎壹個小皮箱,裏面裝著許多舊手表。他的活動地區是小坡,主要在新世界、火城、賽逸亞威路壹帶的工場旁的咖啡店。曾經住過上述地帶之人,相信還記得他的模樣,壹個沈默寡言而又推銷手表的人。
李光耀的祖父是誰?已經不可考證其姓名。李雲龍稱其量不過是養祖父。如果他的祖母的姓名真是邱念娘,那麽在他的祖輩上,還有這點可靠依據。
究竟誰是始作俑者,說李光耀的祖父就是李雲龍而不去厘清真相?我們從壹些客屬會館以及從前的啟發學校刊物中都可以找到證據。
最為冤枉的是“廣東大埔縣黨溪鄉”的李沐文,無緣無故成了別人的曾祖父,而且還有人將其畫像送到歐思禮路38號,高掛在客廳墻上。不過此種畫像在五六十年代期間,新加坡淡水河(Sungei Road) 舊貨市場地攤上常可見到,可以這麽說,這些畫像都是那些以為先人是高官貴爵的人的自我陶醉。
真相
以上所談,可以得出以下真相:
1 李光耀的曾祖父姓名不可考。
2 李沐文不是李光耀的曾祖父。
3 福建人李雲龍是李光耀父親的養父。
4 李沐文有壹個兒子名字也叫李雲龍,但不是李光耀父親的養父。
5 李雲龍不是李光耀的真正祖父。
6 李光耀祖父姓名已不可考。
7 李雲龍是福建人,不是客家人。
8 李雲龍家中還會講福建話,所以李光耀自小懂得壹些福建話,不懂客家話。
9 李光耀的祖輩是梅縣人。
10 李光耀還有同父異母的祖輩親戚。
尾聲
李光耀在他的《回憶錄》“我的家庭”壹節中,絕口不談他的祖輩,這說明了他有自知之明,因為他對於祖輩的行狀壹片模糊,至少對於李雲龍他是知道不是自己真正的祖父。當年藍天說他不是大埔人時,他感到十分迷惑,連自己的祖輩是何籍貫都不知道,而李星可又說他是“數典忘祖的二毛子”,使他陷入來歷不明的絕境,因而更是火冒三丈。祖輩之事,成了他的心病,這個心病,縈繞多年,許多拍馬之人替他解說,但他還是不隨意接受,這當然指李沐文為他的曾祖父,李雲龍為他的祖父之事。所以他在《回憶錄》中特別強調自己的兄弟姐妹,而且以自己為中心,他認為新加坡李氏,就從他這壹支開始生根開花,真正的新的開始,連 “生性吊兒郎當”(李光耀語)的父親也擯除在外,不包括在內。
但是,假如歐思禮路38號墻上真的還掛著李沐文的畫像,卻又說明他明白自己不是從石頭崩出來,或者由天上掉下來,他仍然十分迷惑,他的心病仍然解不開,永遠解不開,因為他絕對不肯承認,李雲龍是他的父親的養父,但卻又沈陷在血緣方面無法銜接上去,成為無根後代的困惑。李光耀不懂“將相本無種”的道理,也不知道秦始皇的生母問題至今還有爭論,這是他沒有得到中華文化的熏陶所致,在新加坡這個小島上,李光耀因此祖輩問題而飽受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