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沙漠中流傳著許多有關那塊神奇土地的傳說了。有人說他們經常看見巨大的黑鳥張著寬大的翅膀、瞪著兇惡的眼睛從那片不毛之地飛來飛去;有時候還有壹大幫紅魔鬼,騎著嘴裏能噴出火焰的馬,從那個神秘的地方突然撲來,壹路燒殺搶劫地沖進村寨,然後把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壹起,然後捆起來,橫撂在馬鞍上帶走,沒有人知道這些被擄走的人的去向。
這些惡棍到底是幹什麽的?這些毀壞村落、掠奪財物、洗劫黑人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財富的壞蛋又是些什麽人呢?他們留下的只是壹片廢墟、痛苦和絕望,除此之外,甚至壹根頭發都沒留。沒人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也沒人能搞個水落石出。是的,誰又敢去追蹤那些據說有超自然能力的敵人呢!他們被奉為沙漠之神!
這就是尼日爾河流域上下幾百英裏遠的地方流傳的神話。假如有人的膽識超過那些膽小的當地黑人,冒險進入沙漠,並且跋涉150英裏,到達東經1度40分、北緯15度50分的位置,那他就會因其超人的勇氣而受到大大的嘉獎:他會看見以前從來沒看見過的東西,即使是探險隊或商隊也沒見過——那是壹座沙漠中的城市。
那的確是座城市,盡管那裏的人口,不包括兒童在內,已達6808人之多,可哪張地圖上也見不到它的蹤影,甚至從沒有人想到沙漠中能有城市存在。
如果假設有位旅行家向鎮上某個人打聽這所小鎮的名稱時,而這個居民又樂意告訴他,那他就很可能用法語回答;或用西非人的曼丁歌語回答;也可能用葡萄牙語;或者用西班牙語回答。但無論是哪種語言,意思無非是“這個小鎮的名字叫黑域”。
回答也可能是拉丁語,而問話的人很可能是在和J.E本人打交道,他曾經是壹所著名大學的教授,來到黑域後,發現他淵博的學識已變得非常蒼白,甚至壹文不值,於是開了壹個經營各類化學藥劑的小店。那招牌上毫無特色地寫著:J.E,藥劑師,經營染料。
在這座新城內,人們操著各種不同的語言。其人口中除了5778個黑人男女外,還有1030個白種人。他們來自世界上各個國家,但大部分人有個***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要麽是從囚船上逃過來的,要麽是從監獄裏逃出來的。這些無所不為的冒險家,是些無惡不作的壞蛋。在這些魚龍混雜的人群中,英國人掌握實權,占統治地位,於是英語獲得優先使用權。那位長官就是用英語發表講話的;當地所謂政府也是用英語制定法律條文的;鎮上的官方報紙也是英文版的,叫《黑域霹靂》。
報紙還辦得紅紅火火,經常有新鮮事見諸報端,現摘錄幾段如下:
“今天約翰·安珠吊死了,他的丈夫名叫科羅莫科,因為今天午餐後,科羅莫科沒有給妻子安珠買煙抽。”
“明晚6點,由希拉姆·赫伯特上校率領10名快樂黨黨員分乘10架直升機奔赴庫赫庫蘇和比第,還要求當晚完成任務並迅速趕回。任務是徹底洗劫那兩個村子,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要洗劫壹空,我們已經3年不曾光顧那裏了。”
“近期獲得壹可靠消息,壹支由巴爾紮克議員率領的考察隊即將從肯納裏出發了,途經錫卡索和瓦加杜古,最後抵達尼日爾河。黑域長官已召開過緊急會議,並部署了行動方案:20名黑色衛士和兩名快樂黨黨員將日夜監視其動向。壹旦時機成熟,愛德華·胡弗斯上校就會采取行動。因為胡弗斯是在殖民地孤兒院長大的,他現以拉古赫這個化名扮演法國中尉的角色,並利用他對該國軍事力量的指揮權,通過特殊的途徑監控那位巴爾紮克議員的行動,以確保他不至於到達尼日爾河。”
“最後研究的結果是:埃勤·威力斯顧問有必要在花園橋上用子彈射穿快樂黨黨員伯納德的腦袋。由於後者笨得出奇的腦袋全被灌滿了鉛,跌進紅河後就被沖進了大海。由於必須找人填補這個空缺,所以又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吉爾曼·埃利獲此榮譽,他曾先後數次被法國、英國和德國法庭判刑,入獄時間長達10年;在囚船上被關押已達8年。吉爾曼·埃利現已從平民區轉到快樂黨區。我們祝他飛黃騰達。”
顯而易見,凡被提到的人只以其名稱呼,這也是黑域的習俗。新來的人只稱其名,而姓氏只有這裏的頭兒才知道;白種居民也是這樣稱呼的;只有頭兒的名字才是按照正常方式連名帶姓來稱呼的。就是這樣,他的名字也不過是個綽號,是恐怖和罪惡的代名詞,他叫哈利·基勒。
在巴爾紮克考察隊中的剩余人員被圍捕前10年,哈利就和他的同黨們進入這片沙漠。當他走到黑域壹帶時,在那裏停了下來,並安營紮寨,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幹什麽。他說:
“就在這裏建城吧。”
黑域就這麽在沙漠中央建起來了,就像變魔術壹樣。
準確地說,黑域位於塔法薩塞特歐德溪谷的右岸。溪谷早已幹枯斷水,建城後,是哈利·基勒下令才使之重泛清波的。該城呈半圓形:從東北角到西南角整整1200碼,與河流幾乎平行;西北到東南方向恰好600碼,面積約上百公頃。城內分為三個不平等的區域,用半圓形的壓縮磚墻隔開。墻高30英尺,可厚度與其底座差不多,沒有人能從外邊爬過去。
哈利·基勒建城後,便把此溪谷改名為紅河。第壹區緊靠河岸,面積約250平方碼。壹條林蔭大道寬100碼,從與第二區交界點開始,沿河岸壹直伸向第三區,從而使第壹區的面積增加了35公頃。
所有的大惡之人都住在第壹區,被視為黑域的貴族,並被尊稱為快樂黨黨員,與黑色衛士相呼應。其中大部分是哈利·基勒集團的同夥,並由他們構成了該城的核心層。時間不長,就有壹大群從監獄或者囚船上逃出來的恐怖人物被糾集到這個核心,因為長官答應滿足他們可惡的天性。快樂黨黨員人數急劇增至566名,這個數字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多了。
他們統壹管理,紀律嚴明,每天都有新的任務,根據新的軍隊編制規定:他們當中有1個上校、5個上尉、10個中尉和50個中士,分別統領500、100、50和10人,構成了黑域軍團,並發動戰爭,當然這種戰爭是非正義的,或說是掠奪性的,其目的就是洗劫那些比較富裕的村莊,屠殺或擄掠其居民,使之淪為奴隸。他們既是黑域的軍隊,也是城市警察,對那些從事農業和其他工作的奴隸,他們不是用槍就是用拳頭。平時他們還充當長官的保鏢,忠誠地服從其命令。
黑域城的第三區離中心區最遠,是個半圓的弧形,長約600碼,寬50碼,兩端分別與第壹區和紅河相交。它沿著此城的輪廓線,在外邊界和住著奴隸的第二區外邊界之間。
第三區被稱為平民區,住在這裏的白人不能隨便進入第壹區。在等候第壹區有空缺期間,這種時候往往不會太長,因為黑域的規矩粗暴野蠻,稍有違反法律者,都有可能導致死亡。這些白人平時大都集中在這裏居住。因此,他們視這裏為他們的煉獄,而天堂便是成為快樂黨中的壹員。
他們壹邊做生意謀生,壹邊在等候時機,因為只有快樂黨黨員的開銷才由長官從公***基金中支付。因此他們居住的這壹區就成了城裏的商業區。也正是在這裏,黑色衛士們可以買各種各樣的東西。這些產品大都是搶掠來的;而那些從歐洲來的許多珍貴的東西,只有長官本人和他的心腹才知道是怎麽來的。這壹區裏有246戶居民,包括45個白種婦女,她們也和那些白種男公民壹樣,沒有多少人性。
第二區位於第壹區和第三區之間,面積約63公頃,也稱奴隸區。有5778人,其中4196人為男性,1582人為女性。他們全部住在小茅棚裏,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每天清晨,墻上的鐵門便會同時打開。配備著大頭短棍和槍的快樂黨黨徒們驅趕著這些悲慘的黑人下地勞作。到了晚上,這群在苦難中煎熬了壹整天的人們還是這樣被人當作牲畜壹樣驅趕回來,然後沈重的大門就此關上,要到次日清晨才會打開。他們沒有任何途徑可以通往外界,更無法與外界聯系——壹邊是快樂黨區,另壹邊是平民區,兩邊的人都同樣兇殘。
這些可憐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會相繼死去——或由於所遭受的貧困,或由於監工們滅絕人性的拳打腳踢。不過這對黑域來說太微不足道了,下壹次洗劫很快就可以補上這些空缺,別的受害者就會取代那些通過死神獲得了自由的奴隸們。
紅河右岸的區域只不過是黑域的壹部分。在紅河左邊,地勢突起,形成壹座約有50碼高的山峰。城墻由此向外延伸,構成壹個矩形:沿紅河堤岸的那邊約有12000碼,寬約300碼,其規模比先前說的那個城池小不了多少,紅河兩岸還長著不少高低不等的草,占地面積約30公頃。中間壹道高高的圍墻將之壹分為二。
山峰東北坡那壹半成了城裏惟壹的公園,公園的北端有座花園橋,與快樂黨區和平民區相連接;山頂上那壹半是城鎮首腦及其機構的所在地。
這個城池的北端,位於公園的邊上,壹座巨大的四邊形建築拔地而起,雄偉壯觀,是城中最高的建築,它四周被波浪形的圍墻包圍起來。建築北邊的塔樓約90英尺高,聳立在紅河之濱。這就是被人們稱為宮殿的地方,也是哈利·基勒以及他的參謀等居住的地方。這些神秘的參謀也只不過是其上司慣常作惡的幫兇罷了,他們的主要作用就是立刻執行主人的命令。主人平時從不露面,壹般情況下無法同他接近。只要是他定的罪就沒有申訴的機會。
將“政府所在地”與紅河右岸相連的是另壹座橋,叫堡壘橋。壹到晚上,橋就被結實的欄桿封鎖起來了,令人無法通過。
宮殿外有兩座宅子:壹座是給十幾個當仆人的奴隸和50個當黑色衛士的黑人用的;另壹座是給40個專門駕駛飛行器的白人用的,這些飛行器被稱為直升飛機。而選拔這些人的原則就是他們必須具備膽大而又殘忍的天性。
這些直升機真可謂是天才的發明。它們強大無比,升降方便,可以在不續加燃料的情況下飛行3000英裏,平均時速250英裏。正因為有了它們,黑域的強盜們才顯得無所不在,無法無天,使他們得以在犯罪之後立刻逃之夭夭。哈利·基勒的獨裁統治主要也是靠這些直升飛機來維持的。
他的確是靠恐嚇手段建立並維持其權威,用鐵的手腕來統治著這個無人知曉的獨立王國的。但這位暴君並非高枕無憂,並非沒有料到其不同膚色的臣民有朝壹日會發動暴動,因此他謹慎地布置宮殿的防衛,防守相當嚴密。他將槍口對準了小鎮、花園和兵營,只要有任何壹點暴亂的跡象,就會招來殺身之禍,誰都無法逃脫。另外,沙漠本身也形成了壹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如果有誰自動走了進來,那無異於坐上了死亡列車,只有死路壹條。
在設置配備方面,黑域也條條是道,頗有壹片繁榮景象:城裏幹凈整齊,商品品種齊全。平民區和快樂黨區,沒有哪家沒裝電話;沒有哪條街道、哪戶人家不是使用自來水——甚至連奴隸區的茅棚裏也壹樣;沒有哪家不用電燈照明。
在這座10年前完全建立在沙漠上的城市四周,奇跡更是驚人:盡管它仍然為沙的海洋所環繞,可城墻幾英裏外的地方才有沙漠。城墻周圍全是綠油油的莊稼,而不是黃沙;地裏用最有效的方法種植著非洲和歐洲大陸的各種蔬菜。
哈利·基勒是壹個非常有才能的首領,如果他不是以其作為犯罪的基地,這項工程可以說是舉世矚目的。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呢?他是怎樣使這塊貧瘠幹涸的荒漠變成沃土的呢?水是任何壹種有生命的植物和動物賴以生存的基礎,土地同樣也離不開水。他又是怎樣把水引到這個常年不下壹滴雨的地域,並且把它貯存起來的呢?莫非他會施魔法,可以獨立創造這些奇跡?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這是壹個神奇的地方。
事實上,哈利·基勒並沒有什麽超自然能力。如果是靠他自己,絕對無法創造出如此輝煌的奇跡。然而他不是壹個人,他和那些被他升任為參謀的無恥之徒,都有著超人的頭腦。黑色衛士的軍營、直升飛機的機庫不過是黑域裏很小的壹部分。在壹大片空地的中央還聳立著其他建築物,或稱之為城中之城也未嘗不可。其不同風格的建築、庭院以及域內花園,占地約100公頃。還有工廠,就建在宮殿正對面。
工廠是座相對獨立自治的區域,黑域的長官在這裏投入了大量錢財。他尊重這座城池,甚至可以說是敬畏,只是他不肯承認這壹點罷了。如果說是他給黑域配備了各種設施,那只能說是因為有這座工廠制造的壹切,才使得城裏不僅具備了種種現代化的福利設施,才有其他驚人的發明創造,而歐洲大陸在很多年後才發明出這些新東西。
廠長管理工廠內所有的事務,其職工則由大約100名工人組成。他們來自不同國家,但大部分是法國人和英國人,而且是他們所在行業中選拔出來的優秀分子。付給他們的工資都是上百萬美元,享受部長級待遇。反過來,他們也必須服從黑域各種法律條款的規定。
這個技術性團體中個個都是能工巧匠,大部分是熟練機械工,有車工、鉗工、銑工等。有幾個是結了婚有家室的,因此他們當中還有27個女人和幾個小孩。
他們誠實守信,遵紀守法。他們活動範圍狹窄,完全生活在工廠區內,不得外出。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門口都有黑色衛士或者快樂黨徒嚴密看守,即使他們想出去也不行。這是在簽約之前就已經告訴過他們的,因此沒有人去破壞這個規矩。為了這份高薪,他們在工廠工作期間必須完全與世隔絕,不許寫信,不許通電話。
雖然不少人沒有嘗試就提前退出了,可相當壹部分人提出,只要薪水能再高壹點就可以接受這些條件。是啊!已經窮得要為每天的面包奔波了,還有什麽不能做的呢?只要有發財的機會,接受未知的種種不利條件也是值得的。這麽壹想,他們到後來也就想通了,自己不過是去進行壹次探險,也許並沒有什麽危險可言。
合同壹簽訂,就立刻生效,新雇員登上壹艘指定的大船,在西班牙境內的幾內亞海岸、比紹爾群島中的某個小島上登陸。到了那裏,他們必須都得把眼睛蒙上,然後被送上壹架直升飛機。這些直升機往往藏在海岸上人跡罕至的某個隱蔽處。不到六個小時,飛機就可以抵達14000多英裏外的黑域了。直升機降落在宮殿和工廠之間的壹大片廣場上,新雇員在被摘掉蒙眼罩後,重新填寫壹份新檔案,登記壹下姓名,就直接進了工廠。壹直要到合同期滿,準備回國時才允許出來。
合同上規定,雇主負責送雇員回國。如果有人覺得在黑域如同被囚,他可以選擇立刻離開。合同上說會有壹架直升飛機把他們送回比紹爾群島,但這壹切費用得由他個人支付。然後從那裏搭乘汽船返回歐洲大陸。
不管是真是假,那些想離開的工匠得到的承諾的確是這樣的。可是工廠的同事們則壹直被蒙在鼓裏,哪裏知道那些離開了工廠的人永遠都無法抵達其目的地了。他們的屍骨被棄於荒漠,他們的薪金無壹例外地又被那些付給他們的人收了回去。正因為如此,黑域的金庫從來不會虧空,而且居高不下。黑域壹直保持著神秘色彩,這也是哈利·基勒的獨立王國壹直不為世人所知的緣由。
由於待遇和福利很高,所以沒有特殊情況,壹般人是不會輕易離開的。廠內居民由於沒有任何外界信息來源,根本無從了解上述情況,甚至沒產生過絲毫懷疑。
工廠裏有九個男女黑奴幫著女人們做家務,和工匠們壹樣被囚。他們不至於象在奴隸區那樣忍饑挨餓,且有令人愉快的工作,因此,他們常常是自願加班到深夜。
工人們只有壹個頭兒,那就是廠長,壹個名叫馬歇爾·卡馬雷特的法國人。職工把廠長奉為神明,都非常尊敬他。工廠的居民當中,只有他才可以在黑域的大街小巷、鄉間田野自由行動。盡管他充分享有自由,可以四處遊蕩,可如果誰要是認為他對城裏的種種陳規陋習的了解程度壹定比他的下屬多,那就大錯特錯了。他甚至連這個城池的名字都不知道。
有時,當工人問他這是什麽單位時,他怎麽也想不起來,甚至壹點印象也沒有。更有甚者,別人問過之後,他便再也不會想這件事了。
這位馬歇爾·卡馬雷特真是個奇特而又個性怪異的人。
他40來歲,中等個子,平肩,單薄,亞麻色的頭發稀稀落落,毫無光澤,給人壹種弱不禁風的印象。他說起話來總帶著孩子般的靦腆,而且聲音溫和,無論在什麽場合說話,都慢聲細語,甚至不會有半點煩躁的感覺。他總是特別沈靜,即使做手勢,動作幅度也很小。他的頭總是偏向左邊,頭發似乎有半年沒有洗了。那張蒼白的臉壹臉病態。在他的五官中,唯有壹樣具有非凡美感的就是他那雙時常閃現著無窮智慧的藍眼睛。
細心的人不難從那雙迷人的眼睛中發現異乎尋常的東西——時不時會有壹線迷惑不解的光閃過;時而又會是茫然若失的神情。只要妳看到了他的眼睛,妳準會吃驚,都會無壹例外地懷疑馬歇爾·卡馬雷特的神經是否正常。這種判斷也錯不到哪裏去,超人的天才和瘋子也僅僅只是壹步之遙,天才不正是與瘋子相鄰的嗎?
盡管馬歇爾·卡馬雷特身體羸弱,性情溫和,似乎壹陣風都能把他吹倒,但外表的纖弱不等於他內無剛骨,他內在的能量卻是不可估量的:極度的不幸、巨大的危險以及最殘酷的囚禁都不能動搖他,因為他根本不把這些情況放在心上。那雙清澈的藍眼睛總是註視著未來世界,而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壹概熟視無睹。他生活在遙遠的未來時代裏,生活在想象王國裏。他不學習、不了解、不觀察、只是不斷地思索著,而且十分獨立。他簡直就是壹臺徹頭徹尾的思維機器——無比強大、不可侵犯、令人畏懼。
他總那麽心不在焉,比聖·伯雷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對物質生活的構成簡直是壹無所知;有好幾次他以為自己在橋上走,結果卻掉進了紅河。他那位長得像猴子、外號叫“加庫”的仆人總是想方設法讓主人按時就餐,可總是壹直辦不到。馬歇爾·卡馬雷特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其余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廠裏轉,把中午當成半夜是常有的事。
10年前,出於偶然他和哈利·基勒走到了壹起。當時他滿腦子幻想,其中之壹就是造雨的構想,想讓全世界的人都來購買他的雨具。只要有人願意聽,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向人們描述他的夢想。所以,當他的這壹發明創造還處於理論階段時,哈利·基勒和其他人就已經聽說了。別人只是嘲笑他瘋瘋癲癲,哈利·基勒則不然,他相信馬歇爾·卡馬雷特的天才頭腦和能力,他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些構思,並將之作為他整個計劃的基礎。
如果說哈利·基勒是個強盜,那他至少也是個頗有遠見卓識的強盜,至少他懂得如何去利用壹個尚不為人發掘的天才。既然命運將卡馬雷特交到了哈利·基勒的手中,他就壹樁接壹樁地讓科學家的幻想變為現實。他先是將卡馬雷特帶到沙漠中後來建立黑域城,讓卡馬雷特先熟悉這裏的情況,說希望雨水能降在這。於是,雨水順從地降落了。
從那以後,卡馬雷特就壹直處於發明的狂熱中,而他的想象也壹個接著壹個地變成了現實。在造雨設備之後,他腦海裏又產生了上百種其他發明,比如直升機、槍炮、子彈等。哈利·基勒不斷地從中獲利,而發明家對其發明的用途從不過問。
盡管世界上有很多壞事是由於某些發明直接導致的,可誰能要求發明者承擔責任呢?因為任何壹種新的東西的出現,無疑都會推動歷史的進程。手槍的發明者肯定意識到這種武器壹定會用於殺戮的,但他相信利壹定大於弊。
卡馬雷特的情形則完全不同:假如他想到要設計壹種大炮,使其射程在炮彈遠遠重於現有炮彈的同時,而又大大超過現有大炮的射程,那他準會十分樂意地計算武器各部位的比例、重量,並設計其外殼厚度、火藥用量等等。做完這壹切,除了能滿足他對彈道學的興趣以外,他絲毫不會想到他的發明會使戰爭更加殘酷。
哈利·基勒要雨,卡馬雷特就制造出設備,讓上天降了雨;哈利·基勒要農業機械,卡馬雷特就制造出了集耕地、播種、除草、收割和脫粒為壹體的多功能混合機器;哈利·基勒要飛行器,卡馬雷特則又造出了可以連續飛行3000英裏的直升飛機。
至於這些發明創造被用於什麽場合,馬歇爾·卡馬雷特連想都沒想過要去過問。他是個狂熱思維家,把所有發明視為純粹的解難題,從不考慮其實際應用,也不考慮提供給他的原材料需要如何運送到工廠。他目睹了黑域的誕生,也見證了沙漠不斷變為沃土的全過程,可他絲毫不想了解哈利·基勒到底是通過什麽途徑為他提供工廠最初那些儀器設備的,從而使之具備了制造更多設備的能力。
最初,馬歇爾·卡馬雷特要求建壹座工廠,在他看來,建工廠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於是就有成百上千名黑人立刻按照他的要求建起了壹座工廠。接著他又要求配置各種各樣的工具設備、發電機和蒸汽發動機。這些東西有時會立刻到貨,有時要隔上兩個月,但所有的要求都能被滿足,仿佛沙漠會變魔術壹樣。
後來他說要工匠,於是各種出類拔萃的能工巧匠陸續匯集到工廠。至於這種奇跡是怎麽創造的,馬歇爾·卡馬雷特根本不過問,甚至沒想過實現他這些夢想到底要耗費多少資金。就連“錢從哪兒來?”這種最簡單的問題都沒問過。他所要的東西,都能順利到手,這對他來說是再滿意不過了。
當本書中描述的故事發生的時候,黑域壹切如常。工廠的人忙於做工;雨季將要來臨時,奴隸們照樣到農田裏幹活,快樂黨徒們則仍然在壹邊監視著;其余的人則沈迷於最原始的樂趣之中;平民區籠罩在壹種似是而非的貿易氣氛之中,這種貿易受到嚴格控制,許多買賣極不公平,而平民則敢怒不敢言。
上午11點,哈利·基勒獨自在自己的房間裏,深深陷入了沈思。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腦子裏肯定又在謀劃著壹樁罪惡的計劃。
他想著想著,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聽著呢!”他不耐煩地抓起聽筒說。
“西南方向17度,10架直升機進入視野。”電話中傳來報警的聲音。
“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呢!”哈利·基勒說著就撂下話筒。
不久之後,他就來到了宮殿的房頂,朝聳立在那裏的壹座大約50英尺高的塔樓上爬去。塔樓的平臺上站著那個向他發出警報的快樂黨徒。
哈利·基勒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看報警人手指的方向,果然有10架直升機迅速向黑域城方向飛來。他放下望遠鏡,嘴裏嘀咕道:
“噢,是我的英雄們歸來了。”
“把參謀給我召來,”他繼續說,“我這就下去。”
就在那個快樂黨徒用電話通知各位參謀到場的當兒,哈利·基勒迅速走下塔樓,來到工廠和宮殿之間的廣場上。九位參謀隨即到來,和他站在壹起,擡起頭朝天上看著,等著眼前將要發生的壹切。
直升機越近就顯得越大,幾分鐘工夫,就輕巧地降落在廣場上了。
哈利·基勒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如果說有四架直升機上只有令人尊敬的機師和快樂黨徒,而另外六架上除了機師還有兩名乘客:壹個是黑色衛士,另壹個是被牢牢捆住了手腳、用罩子嚴嚴實實蒙住了頭臉的囚徒。
六名囚徒被松綁後,他們等了壹會兒,才適應這裏的光線,便驚詫不已地四下打量起來,結果發現自己身處異地,四周圍有高高的圍墻。那些帶著他們在空中飛行的怪物就停在幾步遠的地方;他們前方是像宮殿那巨大的建築物,上面高高聳立著塔樓;數個由黑人組成的黑色衛隊頗有氣勢地站在壹邊。
在他們身後大約100碼遠的地方有壹堵250碼長的墻。墻上既沒開窗戶也沒有門,只是在墻頭立著壹個煙囪——只有工廠才會有——和壹個比煙囪還高的金屬塔樓。可他們都不知道那究竟有什麽用。而且他們現在在哪兒?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們曾花了大量時間研究各種版本的非洲地圖,可哪張上面都沒有標出這個城市。
就在他們迷惑不解的時候,哈利·基勒打了個手勢,結果就有壹只只粗暴的手按在了他們的肩頭,連推帶搡地把他們帶進了宮殿。宮門在他們的面前壹扇扇自動敞開,又在他們身後壹壹自動關閉。簡·布拉松、聖·伯雷、巴爾紮克、阿梅迪爾·弗羅倫斯、夏托內醫生以及M.彭辛就此落入了哈利·基勒的手中,落入了這個不為世人所知的王國首府的獨裁者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