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永登縣位於華銳藏區的南緣,歷史上是漢藏文化融合的中心。據說我們家是歷史上流放到這裏的軍人。我對軍戶制度知之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習俗深受北方和西方藏族文化的影響。
比如我去青海貴德縣參加師兄的婚禮,發現婚禮中的壹個環節和我們家鄉“穿紅”的儀式很像。我懷疑皮紅受到了藏族文化的影響。
萬馬哥的婚禮上,何和新婚妻子以及壹對伴郎伴娘站在會場中央,人們蜂擁而入,往他們身上堆禮物。禮物只有三種:現金、哈達、布匹。客人要麽送點錢,放到他們四個人手裏,給他們戴上哈達;或者放些錢在上面,再蓋上壹塊布。不壹會兒,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被哈達和布條裹成了四個汗流浹背的紅臉大布球。
這個場景和永登的《皮紅》很像。婚禮和孩子考上大學的“謝石宴”都會有親朋好友送禮物,除了沒人送哈達,其他都壹模壹樣。布多為整被套,紅色被套居多,故禮稱“匹紅”。那時候我表哥考上大學的時候,用布包起來做成粽子。
效仿壞榜樣
貴德藏族婚禮走向現代化。師兄和他的新婚妻子早上在家裏舉行了儀式。11點,賓朋全部湧入縣城的壹家酒店,二十個人吃了壹頓大餐。直到下午四五點,客人才慢慢散去。家裏的活動完全是傳統的,但酒店裏的儀式和我們壹樣。
貴德的藏民沒被我們漢人教壞。婚宴就是婚宴。我們不喝酒,不折磨我們的姻親,不與新娘調情,也不祝酒。桌子上擺滿了肉和蔬菜,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吃飯。
崔明哥拍著桌子說,萬媽,我們太便宜妳了。不,不,回蘭州按我們的規矩再來壹次。怎樣才能不折騰這對情侶?!
馬後嘿嘿壹笑,雙頰幫鼓鼓的。黃哥面前有壹堆高高的雞骨頭:“這是真正的土雞。很好吃。”
後來回到蘭州,兄弟們都忙著論文,也沒人再提婚禮的事了。
買些醬
萬瑪家的早晨,她的家人莊嚴地坐在客廳裏,穿著華麗的藏袍,茶幾上擺滿了食物。整個儀式中,新娘是中心人物,小姑頭戴大檐氈帽,低著頭,雙手由伴娘攙扶著。新娘壹直低著頭,像個女王。她不露臉,不說話,不動,慢慢地走著,很凝重。
萬馬長老依次走進客廳,發表講話。這個演講有壹個常規,押韻和節奏。新郎的叔叔伯伯們端著磚茶、哈達、糧食、綢緞擠在客廳門口,個個畢恭畢敬。
客廳對著院子的窗戶,全是打醬油的親戚鄰居,拿著各種手機和相機。
最讓我們不可思議的是,爬上窗戶看熱鬧的人群中居然還有萬馬哥。嘿!求妳了。這是妳自己的婚禮!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爬上窗戶。
這個儀式的中心是他的妻子和她的家人,客廳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
信號
有壹次參加高端會議,去了壹個風景很美的山,但是沒有手機信號,是壹件很煩的事情。我壹直想著給父母發消息報平安,丹也壹直想著給朋友打電話委托哥哥轉。自從進了營地,我們就壹直在想怎麽打電話。
有錢的老板、大官、大活佛開著車或者讓司機開著車去谷外的隆格寺打電話。我們沒有車,不能隨便進出山谷,只好想別的辦法。
參加這個會議的人必須付很高的會費。我們是貧困生,不交會費。為了換菜,導師讓我們去廚房幫忙。到營地的第二天,我在洗菜的時候,聽廚房的其他工作人員說山頂有信號。我和丹立刻扔掉菜刀,歡呼著拿出手機,向著雪山跑去。
雪山看起來很矮,那是視覺和我開的壹個大玩笑。兩個小時後,我才知道,我在山腳下看到的米粒壹樣的白色石頭,其實是兩米多寬的冰川冰磧。那些毛茸茸的苔蘚其實是半個人高的柳樹叢。根據Gps,我最終到達了海拔4250左右。用作聚會場所的大帳篷變成了蛋糕上的牙簽傘。除了僧侶們的紅色袈裟像棕紅色的螞蟻壹樣爬行,我看不到任何人影。空氣稀薄到我的肺和後腦勺都快爆炸了。手機還是沒有信號,我們只好放棄,憤然下山。
德國的動物學家李博士告訴我,要打電話至少要爬到4500的高度。每次打電話回家,她都要留出壹天爬山的時間,只帶幾樣東西,慢慢溜達上去。山頂有泥石流形成的馬鞍,大概有兩個移動信號,電信和聯通沒機會。李博士會給媽媽打電話,然後更新微博,最後趕緊關掉手機,為接下來的爬山留下寶貴的電量。
北京大學植物學博士顧告訴我,對於我們這樣壹個從未爬過山的菜鳥來說,試圖往山頂打電話是極其危險的。的確,我們經驗少又沒有登山裝備,在草甸上跌跌撞撞,就像剛剛結束遼沈戰役的國軍壹樣。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顧醫生和他的隊友。他們去山頂采集植物標本,他們走得像蒼蠅壹樣快。簡直就是剛剛打完遼沈戰役的* * *軍。
捐贈者
參加這個會議的有當地的僧人、當地的牧民代表、生態學和人類學的大教授、東部地區的大老板。會議組織者中有兩個很有實力的NGO,都是非常非常有錢的基金會。有幾個傻錢主——也就是贊助商——說話做事都很不專業。
捐贈者操著嶺南口音,穿著鮮艷的夾克,開著全動力的越野車,不習慣在聖湖吃酥油喝煮茶。捐贈者只吃自己真空包裝的牛肉,只喝農夫山泉。
壹個活動是去拜訪牧民的家庭。陪同我們的是兩位捐贈者,他們與雪域的文化格格不入。問牧民的問題充滿了城市人的思維模式:“妳家有幾頭牛?”
牧民回答:“50頭。”
捐贈者:“妳每年賣多少頭?”
牧民:“從來不賣。”
恩人憤怒地瞪著我們,喊道:“不可能!妳怎麽能不賣壹頭牦牛呢?妳壹定是翻譯錯了!”
我想,如果他們繼續吃壓縮餅幹,喝農夫山泉,即使花再多的錢去藏區旅遊,他們依然是壹群遊客。
畫畫
我會素描,研究課題是民居建築,所以我的工作主要是鉆進帳篷,然後畫畫。
素描是壹個很好的搭訕道具。
采訪總是很難進行,隊員走訪牧民的開場白總是:“妳家有幾頭牦牛?”牧民總是把我們當政府人,然後很冷淡。
但是,我畫畫的時候,會被壹群圍觀的人圍住,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他們忙著告訴我該怎麽做,還評論我把阿哦的鼻子畫歪了,把艾米的睡袍改小了,少畫了兩盞酥油燈。
圍觀的人還會熱情地告訴我正在畫的東西的名字,教我如何用藏語書寫。村民的友善讓我更喜歡畫畫。田野工作的主要工作是交友,用筆比用嘴更容易交友。
正好,我是壹個嘴笨的人。
土撥鼠
正如我以前說過的,我在廚房幫忙。我在廚房做的最有趣的工作是埋剩菜。上壹餐的剩菜我吃不下,聖湖邊也沒有垃圾場,廚師周就給了我壹把鏟子把剩菜埋了。
廚房要準備300人左右的飯菜,所以剩菜量非常非常驚人。第壹次埋剩菜的時候,被剩菜嚇到了。哇,大概有壹大盆白米飯,潔白如雪。扔掉太可惜了。如果是在壹些學校食堂,肯定會繼續賣給學生。
在草原上埋東西太容易了,因為地上全是坑——旱獺的窩。旱獺很大,所以挖的洞也很大。我們把所有的剩菜都埋在土撥鼠洞裏。鏟壹個土撥鼠洞,用鏟子擴大,倒剩菜,最後填滿。
旱獺是壹種憨厚的動物。與土撥鼠不同,鼠兔的巢穴有很多出口。鼠兔像地鐵站壹樣築巢,從A進,從b出,而憨厚的土撥鼠只有壹個出口。而且,如果土撥鼠回家後發現自己的洞已經被填平了,它會很誠懇地在原地挖,只在原來的洞裏生活。大約土撥鼠都是癌癥。有人說這是因為土撥鼠會儲存食物,所以土撥鼠必須挖老窩,保護好自己辛苦賺來的積蓄。
正如丹所說,有壹次他挖了壹個土撥鼠洞,發現裏面儲存了壹大把甜塊莖植物蕨麻。他開心地吃了很久。所以我們在埋剩飯的時候,喜歡笑著想象土撥鼠哥哥挖坑的時候會有多開心:“哇,好多白米飯,發財了!”"
廚房帳篷旁邊有壹個特別大的土撥鼠洞。廚房裏的男孩們把廚房裏所有的洗水都倒進了洞裏。旱獺洞很深,所以它們能像下水道壹樣容納很多汙水。慈朱堪布路過廚房,批評我們每次倒泔水都要換不同的旱獺洞。因為我們只把泔水倒進同壹個土撥鼠洞裏,當我們離開的時候,這個洞裏的土撥鼠哥哥回來的時候會發現自己是超級大富翁。這對其他土撥鼠不公平,會在土撥鼠社會制造社會矛盾,助長那些有錢土撥鼠的貪婪和無知。
——以上文字摘自多年前的田野調查日記。
圖片也是很多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