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壹天,我看到大怒導致肝氣上沖,血隨氣溢,所以傷肝。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病態的面孔和憤怒有關。
1、
我從我的聲音裏聽出了盲目和急迫。敲門聲不斷傳來,從壹扇門傳到另壹扇門。我猶豫了壹下,但還是打開了門,探出頭四處張望。只見壹名男子滿頭大汗,額頭青筋暴露,像無頭蒼蠅壹樣在空蕩蕩的樓道裏亂撞。當他看到我時,他像波浪壹樣向我撲來。
壹名投訴者來到醫院。行政辦公區只有我壹個人。這半年來,他是第壹個投訴人,也是我工作以來接到的第壹個投訴人。我有點緊張。壹個不速之客打破了周末的寧靜。防守,或者對抗,是我的選擇似乎從壹開始,我就站在了對抗的劣勢。
我退後壹步,禮貌地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想到前不久衛生局組織了壹個解決醫療糾紛的培訓會,或許學以致用的機會已經到來。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以理服人。我心想,我要順利送他走。鄉鎮衛生院慢性病患者多,平日裏很少發生醫療糾紛,無非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服務態度差,僅此而已。
“妳能做決定嗎?”他厲聲對我說。
“好的。”我謹慎地回答。
“我要投訴妳們那家爛醫院!”說“爛”的時候,他使勁,像搬起壹塊大石頭砸破藥店收費站的玻璃。玻璃後面的醫生告訴他,如果他想抱怨,就到辦公室來。
我看到壹個人呼吸劇烈,好像隨時會暈倒。眉毛低垂,鼻孔張開,嘴唇變薄。我清楚的看到壹張憤怒的臉,瞬間做出了判斷。我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他生氣了。另外他還會說壹些刺耳的話,聲音會很大很刺耳。被觀察對象可能會有過激行為,這是無意識的。
我連忙答應,坐下來,從抽屜裏拿出筆記本。我拿出筆記本後,慢慢拿出筆在白紙上劃著,保證書寫流暢。男人站著,胸部起伏,每壹次膨脹都讓人緊張。
為了人身安全,也許我應該更體貼壹點。我放下筆記本,明確地說:“請坐。”
“我要投訴!”男子再次強調,嘴巴和顴骨上揚。
“喝點茶吧。”我轉向文件櫃,翻找壹次性紙杯,拿來暖瓶和老茶。
“加油。”那人說。那人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臟話,我讓他喝水妳別生氣。
我會坐下來做筆記。日期、投訴人、記錄人、事件,逐項填寫。故事是這樣的。壹位老奶奶拿著媳婦的醫保卡,給摔倒的媳婦開了點藥。藥房的醫護人員強烈拒絕了她,要求傷者親自來醫院。從母親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男子收拾好行李,不肯搭車,壹路小跑,背著妻子從村裏來到衛生院。我看到他胖乎乎的身體,以為他在給自己難堪。他用自我懲罰來壓住怒火,希望我給他壹個出口。
從生物學研究來看,憤怒是壹種威脅。我發現,越是強勢的男人,越容易生氣,越容易陷入爭鬥,越容易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和他相反。我是壹個害怕爭執的人。
男人說:“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妳好過。”
那人還說:“妳今天必須給我壹個結果。不開除他,我絕不離開。”
我說:“我只能負責向上溝通。調查結束後,三個工作日內反饋結果。”
男人接過茶,低眉看著我,卻沒有喝。他放下杯子,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不,我今天必須看到結果。找妳們院長!”
我突然想到,不是每個人的憤怒都那麽容易平息的。就連這樣的憤怒也開始顯露出壹些傲慢和不理智。我告訴自己永遠不要表明立場。因為壹個聲明就意味著爭辯,或者低頭道歉。
於是,整個上午就這樣僵持著。我不時徘徊,思考對策。男人詛咒攻擊,氣勢上咄咄逼人。我笑著推脫,心裏又煩又急。我再也堅持不住了。男人的憤怒簡直就是威脅。換句話說,憤怒壹方面讓他更強大。
最後,我沒辦法,只好找到藥店的那個男生,跟他解釋。換句話說,我需要他的道歉。讓同事低頭認錯似乎是我的弱點。同事最後低頭說了聲對不起。這個道歉就像解開了心結,憤怒的氣球瞬間枯萎了。沒有了憤怒的支撐,皮膚漸漸松弛,若無其事。那人的聲音開始變弱。他贏了,但贏的姿勢並不飽滿。
男人的左後背慢慢枯萎。我把紙杯扔進了垃圾桶。
2、
幾年前的壹個早晨,墻上有電鉆的聲音。電鉆的聲音飄忽不定,音源飄忽不定,真的很煩。也許隔壁有個新鄰居,在組裝家具。這個社區的居民流動性很大。從入住開始,這樣的電鉆聲就不時響起。
下午,我聽到敲門聲。我幾乎沒有遇到過來訪者。敲門的是壹個陌生的鄰居。公寓式的住宅,壹樓很深的走廊,十幾戶人家幾乎完全不熟悉。那人手裏拿著壹串菩提子。壹看就是個標準的北京人,說話又好聽又親切,像剛出鍋的燒餅,壹股暖空氣。該男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說:“今天早上,移動公司的基站和信號收發器安裝在屋頂上。”
電鉆的聲音解釋得很完美。但我還是有點困惑。男子繼續解釋:“基站有輻射。我跟移動公司的朋友打聽過,這個東西就是死紅細胞和脫發,對孕婦和嬰兒的傷害特別大。我家上周剛生了個寶寶。”我在對門看到了唐姐,新房裝修的時候我們見過幾次面。
唐姐說:“妳我都是醫學生,應該知道死紅細胞的嚴重性。”
像壹把死神的鐮刀懸在頭頂,我突然有點害怕了。
唐傑義憤填膺地給物業打電話,物業公司的小姑娘在不斷激烈的質問下掛斷了電話。
加上我,壹共四戶人家集合。唐姐說:“我們去物業吧。”我只是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所以很自然的加入了譴責的隊伍。我負責造勢,不擅長罵人。
在物業大廳,那人說:“妳不拆,我就去樓頂把機器的線砍成碎片。”唐姐說:“未經業主同意,占用樓頂建基站是違法的。”
他們談話時,我站在他們後面。雖然我很焦慮,但我不生氣。物業承諾下周壹拆機,期間關閉電源。我相信了這樣的回答,安心回屋了。但後來我才知道,在壹墻之隔的屋頂上,機器還在沒日沒夜地運轉。看不見的敵人比洪水猛獸更可怕。無知也是可怕的。我在網上搜資料,網上的相關信息很混亂,我無法判斷幾臺機器會不會傷害到我。
壹開始我還是對盡快解決這件事抱有希望的。即使上班了,我還是記得每天給物業打電話,詢問事情的進展。然而,我終於在搪塞中失去了耐心。那些口中“很快解決”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解決。我爬到樓頂,看到機器的指示燈在閃爍,漸漸的有點力不從心。
我打了市長熱線,我說,“我要投訴!”"
可能我還不夠憤怒。我始終相信事情會得到妥善解決。受理投訴的理由是“輻射危害和汙染”,接線員禮貌、細心、專業、周到。聽得出來他已經不是第壹次接受類似的投訴了。三天之內,我接到了環保部門的電話。
電話裏,環保部門解釋說,所有發射裝置都是水平向外的,對樓內居民沒有輻射。我問她在建設相關設施時,是否需要對居民進行解釋和宣傳。工作人員說他們只負責審批項目。我問她有沒有相關的檢測數據報告。工作人員說,剛建好的設備還沒有驗收。我問她施工方的所有相關手續是否合法完備。工作人員表示,請到網站服務大廳申請,幾個工作日內收到回復。我說我什麽都知道,所以妳什麽都解決不了,但是謝謝妳。
其實這樣的回復我應該能理解。因為在日常工作中,我不僅僅是抱著同樣的態度,做著同樣的事情。我想我有理由有點生氣。我的憤怒更像是懊惱,變成了小墓碑。寂靜的墓碑。這種憤怒是因為我們缺乏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有時候,我們被迫學習野蠻,甚至用暴力解決問題。
也許我應該轉向淘寶。我還需要買壹個檢測輻射的儀器。網上有人說,怕輻射可以搬家。當我不斷忍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威脅時,我漸漸發現我可以忍受了。
每天在院子裏擡頭,看到房頂上的機器,白色的,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