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並不是第壹次來。但這壹次,意義不壹樣,好像忽然間可能和這座城市產生聯系了。
因為害怕找不到工作,不敢和在北京的舅舅、舅媽說,想著找不到工作就回學校。所以,也沒有住在他們家裏,而是讓同學幫忙找了個住處。
同學幫找的那個住處,有個神奇的名字——小西天。
下午兩點左右,下了火車後,同學幫我們拿行李,帶我們坐上了地鐵,不壹會兒就到了。我們的住處,在小西天的壹個破舊的小區內。當時的我們並不知道,小西天在二環內,寸土寸金的地方。
房子在2層,是個兩室壹廳的小兩居,進門是壹個小客廳,陽臺用作了廚房。進門正對面是洗手間,兩側為主臥和次臥。
屋子裏的燈光昏暗,映襯得整個屋子陰冷、破敗。壹個年輕的女房東把我們領到主臥,15平方米左右的屋子裏,挨排擺著四排上下鋪,總***有8張床,床與床之間留有很小的縫隙,只容壹人走過。宿舍裏的人應該都去上班了,此時屋子裏壹個人也沒有。
我和不點互相看了看,雖然眼神裏都是失望,但看著地上堆著的行李,外面,天色已經漸漸黑了,能去哪呢?兜裏的錢,不知道能抗過幾天呢。於是只好繼續聽房東說水電使用要註意的事情。
“沒什麽問題吧?怎麽樣?這的床位是壹個月370,水電費30,壹個月壹***400元。”房東說。
“喏,那邊有壹張空床,靠門的還有壹張,妳倆想住哪自己挑。”
我們趕緊掏出錢,交了壹個月房租。
“這邊去哪裏買菜?吃飯在哪?網吧在哪?”兩人拋出了壹連串的問號。
“這樣吧!我正好要回家,路過的壹條街上都有,我帶妳們走壹遍熟悉壹下。”
安頓好後,朋友就離開了,我們跟著房東出了門。
外面真冷。風不比東北小,而且有壹股深入骨髓的冷,讓人感到鉆心的寒意。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小街看上去破舊不堪,很像家裏面的集市,壹點兒都看不出大都市的繁華。
“北京也有這麽破的地方呢?”我嘀咕著,心情也越來越差。
“就到這兒吧,妳倆沒事的時候可以慢慢走走看。我要回家了。”告別之後,房東獨自離開了。
那時沒有導航,我們害怕走丟,就只好沿著來時的路再走回去。知道網吧在哪就可以了,因為我們要投簡歷。
路過壹家小吃部時,不點說:“我們吃點飯去吧,好餓。”於是兩人走進去,壹盤土豆絲蓋飯,6元。這讓吃慣了學校食堂幾毛錢飯菜的我們,著實吃了壹驚。”吃完飯,我們準備去買個電飯鍋,再買點大米和油,外面吃飯實在太貴了,我們要自己做。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越來越冷,我們趕緊往宿舍走。
買了七零八碎回到宿舍後,宿舍裏的人陸續下班回來了。
這時我才意識到,這是壹個比大學宿舍復雜得多的集體。我的對床,是在婚紗影樓工作的化妝師,壹個特別愛笑的女孩,剛20出頭。那天晚上,她跟我聊天,告訴我附近有什麽,還說有時間就去她那裏玩。她還告訴我,走的時候把自己的貴重物品鎖起來,宿舍裏人雜,還有短租的,不安全。我看了看自己的行李,除了手機,好像就沒有貴重物品了。所以,我去哪都帶著手機。
我旁邊的床位,擺放著被褥和書本,化妝師說,這個人在準備報考舞蹈學院的研究生,在北京上課。對面上鋪的人,我壹直沒有見到。
不點住在我隔壁的床,被壹堵木板擋住了,形成另外壹個“四人間”。她上鋪的女生,是這個屋子裏工作最好的,在壹個圖書公司做編輯,現在還在試用期,等轉正之後,壹個月2600元。當時,她就是我和不點的偶像,壹有時間就和她取經,還幻想什麽時候自己也能找份月薪2000多的工作。她是這個宿舍中工作時間最規律的,每天早出晚歸。
對面的次臥,有4張床,都有人住,但很少能見到真人。壹天半夜,開門聲把我吵醒了,隨後那個人打開了客廳的燈,收拾東西。第二天,我們屋的人說,那個人是個演員,在四處跑劇組,所以經常見不到。他們屋還有的是短租壹周或兩周的,也就沒太多交集。
我和不點還沒有工作,白天就去網吧投簡歷,去參加各種現場招聘會,有面試機會就去面試。
實習工作很快就找到了,在壹家圖書公司做編輯,壹周工作六天,中午管飯。早餐和晚餐,基本都是自己在宿舍做。早上來不及就煮速凍水餃,晚上去附近的物美買點韭菜、芹菜等,炒個菜,煮點大米飯。
宿舍裏,晚上是最熱鬧的。
有的人在物美打包了涼皮,坐在沙發上吃,有的人買了面包、點心,就當壹頓晚飯了。宿舍裏做飯的,好像只有我們倆。
大家吃晚飯的時間差不多,小小的客廳根本裝不下七八個人,所以我們做好飯後,就端到床鋪那,用的是在雜貨店買來的飯缸。
由於沒有飯桌,飯缸裏就下面盛米飯,上面放菜。我們去物美的時候經常買蘿蔔幹鹹菜,於是菜的上面經常會鋪著壹層鹹菜,讓飯菜變得極其可口。我們就著屋子裏昏暗的燈光吃,竟然也吃出了很幸福的感覺。
那時的壹天過得很慢,雖然現在想來,不過在那裏住了半個月,但在那裏發生的事、經歷的人,卻好似壹年那麽漫長。
住在宿舍的那段時間,每天早晚都要經過小區裏的壹條狹長的小道。在小道的壹側,有壹排簡陋的自建房,大約有10間。每壹間有個大大的玻璃門,每個門裏,都坐著壹個衣著暴露的女人。
她們大多穿著黑絲襪,即使是在11月的天氣,也要裸露雙腿。壹般只有晚上能見到她們,偶爾在早上還會碰到她們出來倒水,但大多數早上,門上的簾子都是拉著的。
每天路過時,我都偷偷看她們,又怕被發現,可不管我怎麽努力記,還是記不住她們任何壹個人的長相。她們好像長得都壹樣,而且看樣子年紀都不小了。在穿著上,她們似乎也很統壹,那種凸顯性感、誘惑的皮裙、短裙,是她們常穿的。廉價的蕾絲更襯托出幾分庸俗,濃妝艷抹並沒有給她們的姿色增添幾分,反倒更突出了媚俗的氣質。無論怎樣,我都看不出她們哪裏美。
我開始懷疑,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麽的?她們怎麽天天坐在那呢?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小姐、三陪吧。
直到有壹天,我走在小道上,前面是壹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玻璃門裏的女的開始出來招呼:“大哥,進來坐會兒啊。”才終於驗證了我的猜測。
她們的顧客,多為附近工地的民工,也經常能看到民工打扮的人進去,或者早上出來。發現這個秘密後,我們再經過那條路,就對她們充滿了鄙夷和惡心,覺得有她們在的空氣,都散發著汙濁的氣息。
這讓我感到很害怕,沒想到在現實中,我見到了小姐,還每天和我們並存在壹個小區 。
多年後,北京開始嚴打,清理不正當娛樂場所,不知道,曾經的那些個自建房,還在不在。真的希望它永遠消失,就好像如果不特意想起,它就已經消失在我的記憶中壹樣。
周末去了舅舅家。周日晚上,舅舅送我回小西天。他壹直把我送上樓,老舊的樓,晚上沒有燈,只能用微弱的手機燈照明。舅舅說,這是女生宿舍,不太方便進去,我就不進去了。他只是透過門看了看裏面,很震驚,說:“這,能住人嗎?”
從舅舅的眼神裏,我看出了他的心疼,心疼自己的外甥女住在這麽擁擠、破舊不堪的地方。
第二天,舅舅告訴我:“搬回家裏吧,那地方不能住。”
從搬進去到那天,住了半個月。和房東打了招呼,要回了押金後,舅舅就到宿舍把我的東西搬到了家裏,我也就離開了這個宿舍,離開那個上洗手間需要排隊、吃飯需要到床邊坐著的擁擠不堪的女生宿舍。
在離開的前壹天,我和對床的化妝師聊天。她給我講她遇到過的各種顧客,這些年她經歷過的事,還說,以後要過來看她,還互相留了電話。
她很羨慕我在北京有親戚,能住在家裏。我的心裏也暖暖的,有親人的感覺真好。
隔壁“四人間”的編輯,此時已經過了試用期,轉正了。報考舞蹈學院的那個女孩,我壹直沒有見到。那個演員,也只是停留在深夜裏聽到的開門聲。
這個女生宿舍,隔壹段時間就會換壹批人,大家有不同的職業,都很年輕,距離若遠若近,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不會過多過問別人的個人生活,可能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們只是短暫的相聚,離別之後,便再無交集。
就好像和對床那個化妝師的約定,只是個約定而已。
前段時間,和朋友路過小西天,我還領著她特意去找那個小區,可是連那個小區叫什麽,我都已不記得了。
但是我不能忘記,在那個叫小西天的地方,有過壹段住女生宿舍的經歷,有小道上每天見到的小姐,還有那個很年輕、很懂滿足的年紀。
在北京系列,分享在北京工作、生活、學習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