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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鄉鎮工作的年輕人

人生是壹種很奇妙的旅程,有的人聚著聚著就散了,有的人饒是散了,走著走著又走到了壹起。能壹起度過三年、五年的壹段時光便屬不易,也是壹種難得的緣分。

因為工作原因,我曾在長淮鎮當過三年基層公務員。這期間,鎮上有壹批20多歲的年輕人,大家懷揣著青春夢想,卻又性格各異,在那個人文薈萃、潛力無限的鄉鎮裏,我們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成長,努力地找尋著自己前進的方向。

紅姐是鎮裏的“老人”了,在黨政辦幹著副主任又兼著團委書記,鎮上村上的大小事務,人情往來,她全都門兒清。偏偏又特別的口角簡利,幾句話壹說,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全都明白了。正因為這樣,雖然她年紀不大,但是我們新來的鄉鎮公務員們,都尊稱她壹聲“紅姐”。她的人緣特別好,鎮裏大大小小,上至鎮領導下到中層幹部、普通工作人員,都喜歡叫她壹聲“紅霞”,和她聊上兩句。

紅姐常年駐紮在黨政辦,鄉鎮黨政辦當然的事務繁忙,收發文、信訪、接待樣樣都得來。況且她還是鎮上的團委書記,別看這似乎是個閑職,在她的工作帶動下,鎮團委獲得了“全國優秀團委”的榮譽。

壹個小小的鄉鎮,憑什麽能獲得全國的榮譽?還不是因為紅姐能幹麽!

紅姐經常接到團縣委的電話:“紅霞啊,我們最近想和婦聯壹起搞個評選活動,妳看看妳們那哪個村子合適安排壹下,需要個場地,再組織些參會人員。”或者“紅霞啊,團市委的領導三八節想來長淮鎮搞活動,妳看安排人接待壹下?”

紅姐總是用她獨特的簡利口角啪啪啪地說道“書記啊,有好事就想到我啊。知道哦,妳們都是信任我,才拿這些事來找我哦。我能力有限哦,這回所幸搞的沒差池,妳下次可千萬別再找我了,能力有限,能力有限。”

說是這麽說,紅姐卻總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需要落實的事給安排妥當,打電話給村支書,先把村會議室定下,再找村婦女主任,叮囑下人員的事情。

有時候,紅姐也會找我們這些年輕公務員來湊場子。她總是十分客氣地先和每個人的直屬領導打好招呼:“x主任,下午沒有緊急的事把?我們團委有個小活動,在xx村,讓年輕人去下可好,就壹個小時,保證不耽誤工作。有重要的事就算了哦,我們這都是小事,比不得妳們幹的緊要事情。”她人緣好,大家也都賣她面子,多是會同意讓我們去參加。

紅姐組織過很多有意思的活動,比如集體去爬鎮上的三叉山,比如去敬老院看望老人,比如去村裏拾垃圾。

紅姐工作能力沒話說,對自己的事情卻說的很少。有時候,鎮上的幹部會開她玩笑“紅霞妳是哪裏人啊,我給妳介紹對象吧!”紅姐壹楞,臉上有點緋紅“王委員妳又開什麽玩笑,我就是長淮人。不勞妳操心哦,不勞不勞!!”

其實,紅姐家是外市的,當年考事業單位來到了長淮,壹幹就是四五年,早已把長淮當成了自己的家。

紅姐工作了幾年,攢了壹筆錢,就在鎮上買了壹套房子,天天自己跑裝修現場監督,搗鼓各種硬裝軟裝。紅姐的房子很是雅致,客廳裏豎著壹個大大的圓拱形博古架,上面擺放著非洲小人、小動物等各種各樣有趣的小擺件。壹個舒適的布藝沙發上,細致地搭著蓋布,沒有壹絲淩亂的痕跡。

紅姐從不提到“男朋友”這個詞,雖然她也二十六七了,但她似乎並沒有男友,也不希望別人給她介紹。這在結婚年齡普遍偏小的鄉鎮裏,顯得格外奇怪。

後來,我聽知情人說起,才知道,紅姐之前其實是有男友的,感情非常好,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男友卻突然得了嚴重的心臟病,住院臥床不起。紅姐心急如焚,衣不解帶地在醫院照顧,但住了兩次院以後,男友卻還是去世了。

是的,我是曾見過,有壹天紅姐穿著黑色的衣服來上班,中途出去了壹大會,等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淚痕。估計那天是,她男友的忌日吧。

後來的後來,紅姐去了縣招商局,剪了短發,壹副幹練女幹部的範兒。她還是那麽熱情,還是固守著心中曾經的那份感情,繼續單身著。

第壹次聽說大飛,是他的壹件“光輝事跡”。黨政辦鄭主任語重心長地跟我說: “妳可千萬別學大飛,他跟上訪的群眾吵架,最後都打起來了!”後來又聽說那次的打架現場十分慘烈,兩個人抱著撞到了辦公室的窗戶上,把窗玻璃砸破了壹地。

能做出這種事的大飛,到底是壹個怎樣的人呢? 當真正開始接觸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完全沒有傳說中的那種暴戾,相反,他總是笑嘻嘻的,為人超級好。

當時我在黨政辦上班,大飛在建設辦負責工程。建設辦是有小食堂的,比大食堂清湯寡水的飯菜要好些。常常是已經12點出頭了,我還在黨政辦加班,大飛哼著小調來打卡,總會趴到我的桌子前面關切地問:“要不要去小食堂吃飯啊?我帶妳去那邊,飯菜可好吃了,有紅燒肉呢!”

後來我從黨政辦調到了建設辦,和大飛來到了壹個辦公室,終於可以近距離接觸這個傳說中的神人了。

大飛和同辦公室的娟娟關系很好,經常在壹起打打鬧鬧。“娟娟,妳又在搞什麽?我的打火機呢?”大飛神采飛揚地伸出手,做勢要掐娟的脖子,機靈活潑的娟哪能讓他抓到,繞著辦公室四處跑,邊跑還邊挑釁“妳來啊,妳來抓我啊,妳這麽胖,肯定跑不過我!”

活脫脫壹對調情的小戀人呀。

很快,我就發現,大飛其實對每個人都很好。他憨厚的臉上永遠帶著笑容,讓人莫名的生出壹種親近感來。

建設辦裏男性同胞多,來辦事的工程人員更多,少不了經常互相發煙,抽的雲煙霧繞。為了照顧我和娟娟兩位女同胞,當我們倆在辦公室的時候,大飛壹般是不主動抽煙的。實在忍不住,也會來向我們倆申請:“就抽壹根好不好,就壹根?” 那種語氣,真的很難讓人拒絕,就像妳難以拒絕自己的哥哥壹樣。饒是這樣,有時偷抽了,也會被我和娟娟說“大飛!辦公室怎麽那麽重的煙味,壹定是妳又抽煙了!快拿這根熏香去熏壹熏!”

大飛對工作好像不是很上心。中午在辦公室休息,本來下午是兩點半上班,他卻從不定鬧鐘,躺在兩張硬板凳上,壹睡就睡到三點多。更加神奇的是,我們其他人都在旁邊開始工作了,打電話接電話聲音大的很,他竟然也都不醒。有壹回,已經三點半的光景,建設辦主任來找我們布置工作,和我、娟娟聊上開來,說了兩句,躺在角落裏睡覺的大飛這才反應過來,領導來了。他慢慢地爬起身,揉了揉因為熟睡而通紅的臉,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領導看他這樣,也有些驚訝:“大飛,妳還挺能睡的啊。”

平時在辦公室,大飛最常做的壹件事情就是炒股。他會每天關註股市動態、大盤信息,然後興沖沖的跟我們推薦,“哎呀,最近銀行股行情好,可以買哦。妳跟我買了,壹定不會吃虧。”後來他又開始買理財,又開始給我們推薦年化百分之八、百分之十的理財產品。

再後來,有壹次建設辦主任跟我長談,說起了大飛。

大飛這孩子,也是挺不容易的。之前他在前壹個主任手下幹,做鎮口景觀整治的時候,也是好認真的,天天去現場盯進度解決問題。後來有壹天,因為征地問題,幾十個群眾去現場鬧事,施工隊也等著看熱鬧。大飛壹個人抵擋不住,便打電話給鎮裏分管領導,請求支援。誰知人家撂下壹句話,這工程是妳管的,所有事情妳自己負責。大飛只好自己壹個人抵擋幾十個人的大軍,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也不肯離去,最後看他無人支援,便推推搡搡的打了他壹頓。自此以後,大飛就不想好好幹活了。

原來天天笑嘻嘻的大飛,心裏有著這麽多的故事。

後來的後來,大飛離開鄉鎮去了縣裏新成立的部門,也算是骨幹力量。相了幾十次的親,終於找到了夢中情人,跟縣裏壹位高中老師結了婚,婚後有了個孩子,生活是甜蜜蜜,幸幸福福。

超哥是我們這群人中唯壹退出體制的,也算是壹個“傳奇”。在來我們鎮之前,他就已經是公務員,在某個縣級開發區裏搞著規劃建設的活,有工程方面經驗。所以壹來鎮裏,就被分配到了建設辦,專門幫鎮上的建設項目搞監督,有時也算算工程預算,做些技術工作。因為有專業技能,超哥很受鎮領導的青睞。

在建設辦裏,我們五個年輕人按照年齡順序排序,發現超哥年紀最大,因此,我們都尊稱他壹聲“超哥”。超哥性格大大咧咧,沒事總愛跟我們開玩笑,也總是叼著壹根煙,壹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有壹段時間,我們發現每天早上來辦公室的時候,超哥都已經在了,而且桌子上還多了壹個耳麥。經過詢問,我們才知道,超哥原來在兼職做公務員面試輔導。每天晚上吃完晚飯後,超哥慢慢地踱回辦公室,在YY平臺上和考公務員的小白們分享著自己的面試經驗,經常要搞到十壹二點,於是就在辦公室睡了。

“超超在YY上有好幾個女性迷妹呢。”同辦公室的香香略微有點嫉妒地說。

“也沒有啦,就那幾個女孩子覺得我說的比較好,每次都進我的錄音室聽,趕還趕不走呢。”超哥深吸壹口煙,笑著說。“這東西要經常做,時間長了有壹定的粉絲基礎了才能賺錢。”

可是兩三個星期以後就再沒見超哥繼續用他的耳麥了,倒是經常跟著鎮上的小夥伴們壹起去炸金花。

有壹天,壹上午超超都沒有來上班,我們以為他請假了,便也沒有在意。中午的時候建設辦主任來辦公室跟我們說:“妳們知道嗎?超超出車禍了!”

“在離鎮上不遠的主幹道上,直接撞上了路旁的欄桿,欄桿都撞歪了差點掉到水裏去。車估計要大修哦,幸好人沒有多大事兒。”

後來有半個月的時間,超超都沒有來上班,他的手骨折了,車也需要大修。“還好我的車上掛了壹個護身符”超超後來和我們說“就在出事的那壹剎那,我看到那個護身符發出了光芒,後來果然撞上欄桿的時候,它就碎了,我卻沒有多大事兒。要是稍微再歪壹點,可就危險了。”

有壹段時間,針對我們建設辦的年輕人掀起了壹股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鎮領導幾次來到我們辦公室開會,嚴格強調上下班的紀律問題以及工作態度問題。大家心知應該有所改進,便也不敢在上班時間再放肆。

在這種環境下,大家多少都有點危機感,超超表現的格外明顯。“妳們知不知道啊?有人在鎮裏到處散播我們的謠言,說我們天天不幹活,在辦公室呢,就是聊天。”

“那我們又不是傻子,在辦公室裏沒事的時候不能總是幹坐著吧!而且領導安排的任務,我們也都也是都完成了的呀,何苦總是針對我們!”超超有點不滿。

我們大家知道,確實可能在鎮上,有人故意的制造對我們不利的言論,不過,如果稍微註意壹下,應該也就會平息了。縱有不滿,這火又朝誰去發呢,少不得做好自己手頭的事,莫管別人的閑話。

不過,超超並不是這麽想的,他不想繼續呆在鄉鎮裏了。不久之後,他就向鎮委書記提交了辭職報告,因為縣委組織部不肯讓剛公招來的公務員就辭職,還著實做了壹大番工作。他考試去了聘用制的區直單位,繼續幹起了工程項目負責人的活。

六七年後的現在,因為工作的關系,超超又遇到了已經在市直單位工作的娟娟。他還是大大咧咧的,嘴裏有著鮮明的煙漬,眉眼裏卻有著掩飾不住的頹唐,誰知道當年如果不是他執意退出,現在也許和娟娟壹樣是上級機關的工作人員了。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們,剛出校門不久,都蠻有棱角的,在鄉鎮的小環境裏,用我們自己的方式進步著,或是退縮著。大部分的人,都已離開鄉鎮,去了上級機關。

“命運”有時就是如此奇妙,說到底,它還是由人的性格選擇逐漸累積差異而形成的吧。

(文中長淮鎮、紅姐、超超、大飛、娟娟、麗麗等名字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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