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主筆(我們都尊稱他為“尹先生”)是壹位中年大叔,他不用采訪、寫稿,只負責擬寫標題。他會用藍色圓珠筆在稿件上寫下大標題、小標題,稿件上常留下他改來改去的字跡。常看他埋頭苦思或是望著遠方出神,有時會把記者找來,詢問報道內容的重點,心領神會之後,再提筆構思標題。
每個月尹先生幾乎只有截稿期才出現,他的工作看似輕松,卻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他寫的標題常讓人會心壹笑,淺顯易懂,壹行標題幾乎就能傳達整篇文章的意涵。
千言萬語,抵不過壹句神標題
1998年世界杯足球賽,克羅地亞爆冷門拿到第三名,這壹事件受到全球矚目。我在《財訊月刊》的第壹篇文章,就是寫這個從南斯拉夫獨立、飽經戰亂的小國,為什麽具有這麽厲害的運動實力。
我已經忘了內容寫的是什麽,只記得尹先生定的標題:“克羅地亞三大奇跡——足球第三名,籃球第二名,戰亂第壹名”,壹句話就點出了這個國家的特色。
他也經常用數字對比,凸顯內容的重要,例如“比爾·蓋茨工作半小時,克林頓得辛苦壹整年——世界首富500億美元傳奇”,或是運用押韻讓兩個無關的句子產生有趣的聯結,像“這邊作秀,那邊作案”,或是“多妻多子,最大是老子——×××獨裁統治,6子2女各就各位 ”(形容某位財團總裁)。
這些神來之筆,常讓作者苦心孤詣寫出來的文章,還不如壹個標題讓人記憶深刻。就像日本文學家芥川龍之介在遺稿《傻子的壹生》中所寫的:“人生不如壹行波德萊爾。”
■ 有了好標題,讀者才會往下看
文章壹開頭的標題(也就是題目),需要具備壹句話的簡潔力量,這往往是讀者決定是否開啟閱讀的關鍵。閱讀流程跟寫作相反:作者都是寫完文章之後,才開始想標題;讀者則是先註意到大標題,有興趣了,再讀第壹段,或是翻翻整篇文章的小標題,有了大致理解,才願意花時間細讀。
專業寫作者可以分工合作,但大多數寫作者是壹人團隊,得練習當自己的編輯,在文章、書信與企劃書中,幫讀者寫出吸引人的標題,讓讀者壹眼就知道重點,還想繼續讀下去。
不要忽略標題的重要性,這是讀者看妳文章的第壹眼,標題就是文章的眼睛。
做自己的編輯,培養標題力
標題無所不在。公交車廂廣告、地鐵站標語與車廂廣告,都是捕捉路人目光的標題。網頁也是標題戰場。我們瀏覽網頁,大多是用手指迅速滑動,直到找出有興趣的關鍵詞,才可能點擊進去閱讀。
我們不能被動接受標題轟炸,而要主動出擊,運用標題力影響他人。《精簡:言簡意賅的表達藝術》強調:“用簡單的方式來陳述,不表示這件事本身是簡單的。這樣做只是為了要讓其他人能夠認知、了解這件事。”
■ 寫標題需要換腦思考
過去當記者時,我只負責寫作,標題都交由後期制作編輯負責;直到擔任主編刊物的工作之後,我才開始學習寫標題。這跟寫作截然不同,需要換腦思考,站在讀者的角度,才能讓標題更有吸引力。
標題力是壹種詮釋的轉譯能力,要有能力將復雜內容濃縮成壹個標題來傳達。要取代原本主觀的作者思維,從讀者的客觀立場,以最少的字句、濃縮最多的信息,用精準又吸引人的方式傳達給讀者。
■ 出色的標題要有畫面感
好標題除了要精準,還得建立讀者內心的圖像感。《重要的事情瞬間說明》強調,當說法以資訊的形式進入人腦時,其實人們並非通過文字進行理解,而是先將文字轉換為圖像後,才予以理解。因此,標題文字有了圖像感,讀者就能有效掌握與理解。
有了圖像思考,才能讓標題更出色。試著將妳想表達的內容標題化、簡單化、圖像化,用簡短的文字清楚表達出來。
我原本是財經雜誌記者,擅長文字思考,後來轉換到時尚雜誌《GQ國際中文版》擔任副總編輯,讓我最震撼的是選題會議。財經雜誌都是題目優先,時尚雜誌則是視覺優先。
為了執行視覺任務,我花了很長時間學習圖像思考。例如要跟攝影師溝通,拍出編輯要的畫面,得先找到參考圖像,更得事先勘景、找出拍攝重點。進入後期制作,如果照片不能通過藝術總監這關,還得重拍。最後才是和總編輯討論,寫出精準有趣的大標題。
畫面感的訓練促使我運用標題與圖片建立讀者的視覺感。當我開始演講與授課之後,簡報內容就像雜誌版面壹樣,壹張圖片配壹個標題。對觀眾跟學員來說,壹眼就看完,不用細讀文字,又有圖像輔助理解與記憶。
■ 關鍵的那壹句話
在寫作課討論學員文章時,我也會根據重點,先找出關鍵的壹句話,再提出建議標題。比方有位學員采訪發型設計師,他自稱是“剪發師”,而非設計師,喜歡剪出單純簡單的發型,不建議客戶染燙,平常也過著簡單的生活。我聽完學員敘述的重點,幫忙擬定了大標題:“‘剪’單人生”,用壹句話就讓學員瞬間了解並聚焦文章核心,運用剪發與簡單原則的雙關語,精準寫出這位剪發師的故事。
當自己的編輯,需要換腦思考,從作者思維變成編輯的標題思考。要先站在讀者的角度重新讀壹次文章,找到文章的壹個觀點與三個重點,接著運用第2課提出的ROA思考術來思考:讀者為什麽要看?看完有什麽收獲?什麽標題會讓他有感覺?從這些角度去思考,就能寫出清楚易懂的標題。
制造閱讀摩擦點:四原則與六技巧
不只過去紙本時代的閱讀要靠標題,現在網絡閱讀更要靠大量的標題。資深編輯康文炳在《編輯七力》中分析,網絡使用者會在各個頁面遊走,試圖找出當中最吸引人的片段,他提醒媒體工作者要留意安排版面上的“閱讀摩擦點”,也要花心思處理這些摩擦點。
摩擦點就是讓讀者停留註意、不要快速遊走的阻礙點。因此,想抓住讀者的眼球,最快的就是運用標題,設下刺激讀者眼球的“閱讀摩擦點”。沒有摩擦的平滑閱讀,不易引起讀者註意,要制造火花才能凸顯亮點。《編輯七力》強調:“在不失真的前提下,能引發讀者興趣、促成銷售,並能強化長期品牌定位的標題,就是好標題。”
閱讀摩擦點有三個目的:觸動內心、帶來新奇與制造張力。觸動內心是運用讀者熟悉、關心的內容,來引起***鳴。帶來新奇是為了制造讓讀者好奇的新鮮感,讓讀者想知道後續內容。制造張力則是刺激讀者情緒,讓讀者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該如何制造閱讀摩擦點呢?主要有四個原則、六個技巧。羅伯特·布萊在《文案創作完全手冊》中主張標題有四大功能:吸引註意、篩選聽眾、傳達完整信息、引導讀者閱讀文案和內文。在這四個功能下,布萊指出了有效標題的四U原則。
■ 急迫感
首先是Urgent(急迫感):要給讀者壹個立即采取行動的理由,例如加入時間元素(限時優惠、截止日)。
■ 獨特性
其次是Unique(獨特性):描述新事物,或是用全新方式來呈現已知的內容。
■ 明確具體
第三是Ultraspecific(明確具體):內容要非常清楚易懂,信息充足或是有畫面感。
■ 實際益處
第四是Useful(實際益處):具有利益好處,例如省時、省錢、解決問題、改善缺點。
四U原則讓我們思考,文章標題是想凸顯哪種特色,哪個U才是妳傳達的重點?接著再思考如何運用標題技巧來滿足四U原則。
我歸納出了六個標題技巧,包括直白、提問、對比、聯結、極端與數字。
直 白
運用壹句話的技巧,直接將觀點、金句傳達清楚。例如我自己的書《旅人的食材歷》《樂活國民歷》《時光的甬道》《走自己的路,做有故事的人:從生活脈絡尋找改變的力量》。好幾本寫作書名也相當直白,如《編輯七力》《哈佛非虛構寫作課》《〈華爾街日報〉是如何講故事的》《寫作法寶:非虛構寫作指南》。
提 問
平鋪直敘不壹定吸引人,運用“為什麽”來提問,能增加讀者的好奇。例如:《為什麽最便宜的機票不要買:經濟學家教妳降低生活中每件事的風險,做出最好的選擇》《為什麽我們這樣生活,那樣工作》《為什麽GDP增長,我們卻無感:GDP沒有告訴妳的事,拼的是數字增長,還是人民的幸福》《妳家冰箱住的是天使還是惡魔》。
對 比
句子之間有反差,意思相反、互相抗衡,最容易產生閱讀火花。暢銷書《富爸爸,窮爸爸》,或是《不要在該奮鬥時選擇安逸》《別在該動腦子的時候動感情》《小國大想象》《以小勝大》,都是運用兩個極端相反的名詞制造對比火花。
聯 結
運用鋪梗的聯結效果,讓兩個無關的句子變有關,或是制造出沖突,凸顯差異。中間聯結的梗,可以運用同音不同義、押韻字來產生。例如“這邊作秀,那邊作案”、報紙標題《網紅,不迷網》,還有書名《妳所謂的穩定,不過是在浪費生命》《妳要麽出眾,要麽出局》《健康,自脊來》《好姿勢,救自脊》,都很有創意。
也可以運用另壹個關鍵詞,把兩個無關的名詞聯系在壹起。例如《命運,看得出來,但肝苦看不出來——定期肝病篩檢,才能遠離肝苦》,將掌紋的命運跟肝苦相連的是“看不出來”。
極 端
最強烈的字眼,凸顯重要性、急迫性。例如第壹、唯壹、最好、最高等。比如電影名《最黑暗的時刻》《第壹次接觸》。書籍《最低的水果摘完之後》《最後生產力的壹年》《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壹人公司》《大查賬》《大數據》《小數據獵人》等。
數 字
運用數字是比較理性的傳達,讓讀者能夠更具體地了解。例如《第二曲線》《三的思考途徑》《80/20個人革命》《第四消費時代》《六個問題,竟能說服各種人》《第五項修煉》《營銷3.0》《營銷4.0》。
標題四定位:四種標題類型
掌握標題力的四U原則與六技巧,就可以制造閱讀摩擦力。不過,即使掌握了這些標題技巧,還是容易忽略整體定位。
這時,運用“標題四定位”,先幫助寫作者做好標題定位,再運用四U原則與六技巧,以及模仿轉換的方式,提升自己的標題力。
寫作者要先思考,妳是想傳達具體好處,讓人壹看就懂,還是要用強烈字眼提醒讀者正視現有問題?前者是蘿蔔式的正面思考,鼓勵與支持;後者則是負面表述,挑戰讀者認知,再用大棒刺激與督促,兩者效果非常不同。接著再思考要如何呈現,是運用提問法,還是簡單傳達?是要制造好奇感,還是壹目了然?最後,便能夠決定標題類型是要采取“觀點式標題”“提問式標題”“警告式標題”,還是“懸疑式標題”。
■ 觀點式標題
“觀點式標題”的特色,在於明確說出好處或是清楚的立場與重點[也就是四U原則的Useful(實際益處)],讓人壹目了然,不拐彎抹角、拖泥帶水。例如“‘剪’單人生”就運用直白與聯結兩種技巧,壹語雙關傳達了作者的觀點。
■ 提問式標題
“提問式標題”的特色,在於運用提問技巧,讓讀者好奇讀完可以得到什麽效益。妳可以將觀點式標題轉個彎,加上問號,增加好奇效果。有時是因為文章本身太平鋪直敘,通過壹個有趣的提問,反而會點燃讀者想壹探究竟的好奇心。
例如《為什麽泡面總是彎的》,加上“為什麽”,就讓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增加新奇與有趣感。或是《為什麽印度人天天吃咖哩》,這本書談印度各種文化之謎,但是文化太抽象,咖哩則具象熟悉,從這個小問題出發,簡單有趣。
■ 警告式標題
相對於前兩種正面表述的標題,“警告式標題”則強調讓人緊張的反面與壞處。
“警告式標題”會運用對比,來凸顯“不……就會如何”,有壹種立刻改變的緊迫感。比方《妳所謂的穩定,不過是在浪費生命》《別在該動腦子的時候動感情》《脫貧比脫單更重要》。
或是打破壹般的認知,用反向思考來吸引讀者。加上壹個“不”,馬上就產生不同效果,像《文藝復興並不美》,就會打破文藝復興的美好印象,《有錢人想的和妳不壹樣》也會讓人好奇哪裏不壹樣。
■ 懸疑式標題
“懸疑式標題”,則是通過提問,將“警告式標題”變得讓人好奇、有內幕,甚至帶點暗黑的懸疑感。
《Cheers快樂工作人雜誌》曾針對流行話題“斜杠青年”,運用懸疑式標題的手法,寫出了“斜杠人生,真的適合妳嗎”的封面標題,為斜杠的正面意義加上猜疑不安的感覺。
另外則是“懸疑對比法”。《天下雜誌》網站的標題《為何壹家嘉義小醫院,讓最多臺灣人在這裏選擇怎麽死》,這個標題結合極端、提問、負面暗黑“死亡”與醫院的對比,非常吸引人,讓人關心原因。《為什麽最便宜的機票不要買:經濟學家教妳降低生活中每件事的風險,做出最好的選擇》《為什麽GDP增長,我們卻無感:GDP沒有告訴妳的事,拼的是數字增長,還是人民的幸福》《妳家冰箱住的是天使還是惡魔》,“獲利創新高,為什麽股價頻破底”也屬於這種讓讀者嚇壹跳的對比手法。
寫作需要靠99%的努力,但1%的標題才會讓妳被看見。
如何運用標題力六技巧
這六個技巧,也能彼此混搭,創造更強的標題。《遠見雜誌》有個標題“為什麽老是小人物要負大責任”,就運用對比與提問兩種技巧,強調默默工作的小人物沒人關註,但是出了事,常常是小人物倒黴扛責任。《為什麽有盈余,還是會倒閉》也用了提問與對比,讓讀者感受到矛盾的疑問,反而會更好奇。
妳也可以運用模仿與轉換,來創造自己的標題。模仿與追隨是仿照現有流行的名詞,再加以轉化,變成自己的標題。這也是壹種運用熟悉感、讓讀者壹看就知道大概意思的技巧,不需要再多做解釋。
好比觀察書籍排行榜,就可以快速了解時下流行的標題趨勢。例如,哈佛就是壹個流行名詞,代表公信力與保證:
直白:《哈佛商學院教我的成功關鍵:世界頂尖商學院的學習經驗》《姿勢決定妳是誰,哈佛心理學家教妳用身體語言把自卑變自信》
提問:《為什麽我們的決定常出錯?哈佛教授的9堂心理課》
對比:《球學:哈佛跑鋒何凱成翻轉教育》《輕輕松松上哈佛》
聯結:《姿勢決定妳是誰,哈佛心理學家教妳用身體語言把自卑變自信》
極端:《更快樂:哈佛最受歡迎的壹堂課》《記得妳是誰:哈佛的最後壹堂課》
數字:《情緒靈敏力,哈佛心理學家教妳4步驟與情緒脫鉤》
麥肯錫或是日本東大,也是流行的標題關鍵字:
直白:《挑戰不可能!麥肯錫都在用的“絕對做得到”思考法》
提問:《為什麽聰明人都用方格筆記本:康奈爾大學、麥肯錫顧問的秘密武器》《麥肯錫問題分析與解決技巧:為什麽他們問完問題,答案就跟著出現了》
對比:《狡猾的讀書法:改變學習順序,我從大學落榜生變王牌律師》
聯結:《終結低等勤奮,麥肯錫精英教妳有用的努力》
極端:《東大最強驚奇讀書法》
數字:《麥肯錫精準提問術,1秒思考,突破盲點,直搗問題核心!》
流行好壹陣子的《被討厭的勇氣》,創造了“被”與“勇氣”這兩個詞的流行。如果模仿這兩個詞,加上不同的名詞、動詞,也可以創造自己的標題。例如《被批評的勇氣》《被討厭的商機》《被壟斷的心智》《被遺忘的天才》《被賞識的技術》《被黑潮撞響的島嶼》。
另外是勇氣系列。《不教養的勇氣》《變老的勇氣》《管教的勇氣》《空巢的勇氣》《零下四度的勇氣》《做自己的勇氣》《行動的勇氣》《需要的不是運氣,而是勇氣》。
《情緒勒索》也是熱銷的書籍,這個書名也成為許多標題仿效的句子。壹個是運用對比法,多了壹個“不”,就產生新的效果,像《不被情緒勒索的51個方法》,就是負負得正,成為正面方法。
在情緒勒索的前後,增加新的動詞與名詞,也能創造新標題。例如《面對家人的情緒勒索》《別用情緒勒索教養妳的孩子》《隔絕情緒勒索,給自己溫暖的心情整理術》。另外是運用“情緒”,增加新詞語:《情緒寄生》《情緒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