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經緯葬禮上,他的摯友李寧幾度落淚,十多年來,李寧壹直默默幫其支付醫藥費)
2013年4月22日13時56分,健力寶創始人李經緯永遠地閉上了眼,享年74歲。
兩天後,在廣東佛山三水市壹座老屋內,白燭高燃,天幕沈甸甸地悶著滿屋的嗚咽。
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不少是健力寶的老員工們,那些滿頭白發的老人們哭得泣不成聲,在許多健力寶員工的印象中,李經緯最後壹次出現是在九年前——2004年。
那壹年,健力寶被張海折騰得幾近停產,三水政府召開員工大會,李經緯坐著輪椅,以“雙規”戴罪之身來鼓舞士氣,他向拼命擠上來想和他握手的員工們揮手,不停地對他們笑著。
這壹哭壹笑之間,多少恩怨世事,多少起起伏伏。
如今,李經緯已離開,而“民族飲料第壹品牌”健力寶又身在何處?
強人李經緯李經緯壹生頗有些悲劇意味,而這從他壹出生似乎就註定了。
1939年,李經緯在三水縣壹個叫白坭的小鎮出生,他是遺腹子,童年在廣州東山區孤兒院裏度過,稍大些,便開始自謀生路。李經緯從不諱談自己少年時的經歷,曾給人擦過皮鞋、當過苦力、做過印刷工人、在戲院給有錢人打過扇,但是,未能進過壹天學堂。
機緣巧合,三十出頭的李經緯被提拔為三水縣體委副主任,但好景不長,因遭到排擠,被調到三水酒廠當廠長,這壹年,李經緯36歲。
當時,這個所謂的“酒廠”,不過是個只有幾口米酒缸的作坊工廠,最高產值只有130萬,年凈利潤僅有幾萬,李經緯便每天親自背著米酒,從佛山到廣州,挨家挨戶地去推銷。
有人說,李經緯的性格中有賭徒的成分,他壹生有三次改變命運的豪賭。
第壹次,是1982年。
這壹年,李經緯無意中聽說有人研發出了壹種“能讓運動員迅速恢復體力”的飲料,而且普通人也能喝,他便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廣東體育科學研究所的研究員歐陽孝。
李經緯當即決定將酒廠那微薄盈的利拿出來全力支持歐陽孝繼續研究,力圖開發出壹種集口感、營養於壹體的新型飲品。
1984年4月,“健力寶”橫空出世,李經緯大展拳腳的時代來了。
壹飛沖天“健力寶”面世了,該如何打響第壹炮?李經緯決定再賭壹次。
此時,距離洛杉磯奧運會開幕,只有不到4個月了,李經緯當機立斷,決定以25萬的價格,贊助12支國家隊的專用飲料。這對於當時年產值僅90余萬、純利潤不足5萬元的三水酒廠來說,簡直是豪賭。
但李經緯又賭贏了。
在這次奧運會上,中國運動員勇奪15塊金牌,中國女排更是勇不可擋,擊敗東道主美國隊,實現“三連冠”的奇跡。在震驚世界、舉國歡騰的同時,國內外媒體都註意到中國運動員們在喝壹種叫“健力寶”的飲料,“中國魔水”迅速走紅。
(當年女排運動員、教練與健力寶)
“健力寶”壹夜成名,當年銷售額就猛躥到345萬,第二年翻了近5倍,銷售額達1650萬,等到了1989年,5年時間,健力寶銷售額暴漲了140多倍!
李經緯的“金牌營銷”大獲全勝,三水縣每天都能見到各地來拉貨的卡車,壹車皮健力寶的批條最緊俏的時候被炒到了2萬。
嘗到了甜頭的李經緯壹鼓作氣,1987年,以250 萬元買下廣州第六屆全國運動會飲料專用權,並推出第壹條電視廣告,“新年身體好,請喝健力寶”。1990年再次投入1600萬巨資贊助了亞運會,推出新版電視廣告“要想身體好,請喝健力寶“,突出保健作用。
然後,壹轉身,健力寶就在當年10月的秋季糖酒會上捧回了7.5億元的訂單。
此後,“健力寶”壹路高歌猛進。1991年,健力寶設立了美國分公司,並花了500萬元買下了紐約帝國大廈整整壹層,1993 年,策劃美國第壹夫人希拉裏暢飲健力寶照片。“東方魔水”健力寶坐穩了中國飲料第壹品牌的寶座,還成為了第壹個進入聯合國的中國飲料品牌。
危機四伏1994年,健力寶成立10周年,李經緯包下了廣州所有的五星級賓館,大宴賓客。
這壹年,健力寶年銷售額高達18億元,其他品牌望塵莫及。
這壹年,國際小行星命名委員會將壹顆小行星命名為“三水健力寶星”,這是全球第壹顆以企業名命名的行星。
1996年,健力寶銷量飆升至70萬噸,遠遠超越了百事可樂的50萬噸,成為當時唯壹能與百事可樂抗衡的民族品牌!
1997年,健力寶達到輝煌的頂峰,年銷售額壹舉突破50億元,38層高的健力寶大廈拔地而起,總部遷至廣州。健力寶成為了民族企業中的傳奇,而壹手將健力寶做大的李經緯,也紅透了半邊天。
在健力寶如日中天之時,中國的大環境也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1996年底開始,中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國企改革,通過對國有企業重組,使得產權更加明晰。
許多大型國企都開始著手實施國有退股,當時最著名的案例就是湖南友誼阿波羅公司的改制,該公司國有股退到了20%,80%的股份中有40%由管理層和骨幹持有,剩下的40%由民營資本持有。完成轉制的阿波羅發展迅速,被國務院國資委當作國企改革的標桿。
同時,華南地區TCL和美的等企業也開始改制。TCL的負責人李東升與惠州市政府簽訂了放權經營協議,政府承諾經營層可以按壹定的比例購買增值部分的企業股權。而在廣州,美的集團則被整體出售給了其創辦人何享健的團隊。
國企改革的趨勢讓李經緯看到了希望,興奮地開始籌劃“股票上市,大廈落成”的戰略問題。
李經緯曾在紅塔集團褚時健落馬事件時問過周圍人:假設紅塔山做虧了,健力寶做虧了,國家還得拿錢貼補,損失可能更大,做好了,為什麽沒有相應的獎勵?
只是這個答案,他最終也許也沒有想明白。
產權之爭健力寶總部轉移到廣州,本是壹件值得慶賀的大事,卻讓健力寶與三水市政府關系走向惡化。健力寶集團是當地政府最重要的利稅來源,巔峰時期,健力寶所交利稅占當地財政收入的45%。
據稱,健力寶大廈的建造並未通過三水市政府的批準,而造價之高讓政府懷疑其有轉移資產之嫌。為了對健力寶集團加強控制,集團每研發壹種新品都要經過當地政府的審批。
1997年秋天,李經緯團隊精心策劃健力寶在香港上市事宜,政府審核時,拒絕了李經緯經營團隊可購買股票的申請,李經緯壹怒之下放棄上市,企業與政府的交惡正式公開,產權之爭爆發,而健力寶也開始逐漸走向下坡。
1999年,李經緯向政府提出,在公司內部實施員工股份合作制,由管理層自籌資金4.5億元,買下政府所持有的股份,方案再次被否決。
到了2001年,不到四年的時間裏,健力寶年銷售額從最高時期的54億,驟然下滑到31億,上交給政府的利稅也由1億元下滑到2000萬。7月,三水政府為健力寶召開轉制聯席會議,決定賣掉健力寶。
消息壹出,多方資本聞風而來,法國達能、摩根士丹利、匯豐投資基金、新疆德隆等多家投資機構都表示十分感興趣。
在聯席會議後三個月,李經緯被通知去參加壹個晚宴,席中被告知,將以3.8億元出售健力寶100%的股份,而買家是新加坡第壹食品公司。這個消息讓李經緯如五雷轟頂,自己嘔心瀝血經營起來的健力寶,就將這樣不明不白地被賤賣給壹個外商,而自己明明出價更高,卻被拒之門外。
壹氣之下,李經緯放出消息給媒體,壹時間,國內媒體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健力寶被無情賤賣”、“中國第壹民族品牌旗幟被砍”的消息。最終,在輿論壓力下,這壹收購計劃流產。而李經緯與政府的關系,也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李經緯借著輿論順勢再次提出自己的MBO方案,願以4.5億購買健力寶,這是他壹生最後壹賭。
而此時,政府方卻已找好了下家——杭州娃哈哈。宗慶後是典型的浙商,對於這筆收購雖然十分動心,卻又十分謹慎,最終,在李經緯的軟磨硬泡下,娃哈哈選擇了放棄。
出售健力寶的事宜,壹直拖到2002年1月,春節即將到來。春節是飲料銷售的壹個旺季,政府決定要在旺季來臨前,徹底解決出售問題。於是,他們終於松口,答應給李經緯團隊壹周的時間籌款,讓他壹次性拿出4.5億買走健力寶。
然而,到第6天,正在四處籌措資金的李經緯被緊急召集到市政府,被告知,已經決定將健力寶售賣給浙江國投。第二天,壹場倉促的簽約儀式舉行,浙江國投以3.38億元的價格收購了健力寶75%的股份,張海出任董事長。
簽約儀式上,李經緯默默地坐在會場壹角,新華社記者拍到他“仰天含淚,不發壹語”的照片,第二天被刊登在各大媒體上,觀者動容。
簽約儀式後第九天,李經緯在家中突發腦溢血,從此壹病不起。10月中旬,李經緯在病榻上收到壹紙通知,以涉嫌貪汙罪被“雙規”。直到2011年,李經緯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15年,並沒收個人財產15萬元。
李經緯的余生,被壹錘定音。
擊鼓傳花從此,健力寶開始了張海時代,28歲的張海執掌健力寶僅僅兩年,企業便開始由盈轉虧,竟負債達21億元,供應商停止供應原材料,成品下線速度急劇變緩。
2004年8月,張海被罷免,其在任期間,轉移侵吞健力寶資金總額達7億元!次年3月,張海因涉嫌“職務侵占”和“挪用資金”被刑拘,鋃鐺入獄,被判10年。
而2004年,健力寶被張海折騰得幾近停產,李經緯坐著輪椅,以“雙規”戴罪之身來鼓舞士氣,他向拼命擠上來想和他握手的員工們揮手,不停地對他們笑著。許多員工多年後依舊還記得這壹幕。
張海之後,祝維沙接過了健力寶這個盤子,但很快也受到調查,媒體曾報道他從健力寶劃出的5100萬中國平安法人股,讓其獲利40億。祝維沙在2007年免於起訴。
此後,健力寶幾經易主,日漸衰落,2005年被臺灣統壹集團收購。
能夠與百事可樂相抗衡的民族品牌健力寶,也許如今已難以再比肩百事,但它已逐漸回歸到當初李經緯的定位——“運動功能型飲料”,並且努力在市場上拼出壹條路。
在健力寶官網上,我們依舊可以赫然看到《健力寶連續四年榮獲三水區“超億元納稅大戶”》,也許,健力寶的傳奇還未落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