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叫我傻瓜。
我哼著歌，笑著向他們走去。他們哄著笑。我也很開心。我哼得更響，笑得瞇著眼。為了看得更清楚，我擡起頭。他們笑得更大聲了:
“傻瓜，傻瓜，傻瓜！”
他們高興得我哼哼著，伸手向他們沖過去。
他們“哇”地散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突然，我的額頭疼了，“啪”的壹聲，壹塊泥巴滑了下來，落在我身邊。我側身躺著，慢慢蹲下，撿起泥巴，不唱了。“嗯，在這裏。。。。。。。給妳。。。。。。"我把它遞給最近的壹個孩子。
“啪”，我的臉上是壹片泥。我看著他，笑不出來。
泥漿從我身後和頭頂上劈啪作響。我蹲下來，捂著頭哭了。他們笑著跑開了。
壹個小女孩跑過來，輕輕地拉著我的手。她有壹雙明亮的眼睛，我在她漆黑的眼睛裏哭泣。
站在街角的董爺爺送我回家。
我又被鎖在自己的小房間裏了。透過臨街的窗戶，我聽到了下雨的聲音，我聽到他們還在外面笑。他們在雨中歡笑，在雨中奔跑。。。。。。我擡起頭，我只能看到壹個清晰的窗口。窗外，雨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連續滑過玻璃窗。。。。。。
(2)
那個有著明亮眼睛的小女孩住在街道後面的大樓裏。
她會彈鋼琴。
那天，我站在她的院子外面。院子裏的大榕樹的樹枝伸出院墻，探出頭來。陽光透過榕樹的枝幹照在我身上。我靠在院墻上，擡頭透過枝葉的縫隙看著陽光。太陽灼傷了我的眼睛，我低下頭。我眼前壹片漆黑，看不清楚。然後，我聽到了她彈琴的聲音，在這黑暗中跳進我的耳朵，滴入我的心裏，化作美麗的花朵，在我的心裏綻放。
我很高興，在陽光下哼著歌，跳著舞。我轉圈，大聲哼了壹聲。我聽到路人在笑我，“嘎嘎”的笑我。耳邊的音樂越來越響，越來越快，我轉的越來越快。突然，音樂停止了。我像泄了氣的皮球壹樣突然停住，然後“砰”的壹聲，重重地摔在院墻上。
有東西從我頭上滴到我眼睛裏。我使勁眨了眨眼。太陽變紅了，樹變紅了，我低頭看我的手，我的手也變紅了。我嚎叫著。
壹個如畫般美麗的女人穿著柔軟的拖鞋從院子裏走了出來。她把我拖進院門，走過院子裏的大榕樹，然後去了裏屋。
就在那裏，我又壹次看到了那個有著閃亮黑眼睛的小女孩。她光著腳坐在鋼琴椅上。她看著我，她的眼睛映出了我。
“肖睿，看看他，我去給他拿些藥。”
她從鋼琴椅上跳下來，拉著我的手。她手裏的暖意搔著我的手心，我心裏癢癢的。我笑了。她也笑了。咯咯咯。。。。。。我看到她的瞳孔更亮了，那就是笑聲的來源。
她叫我小弟弟。
“哥哥，哥哥，別動。我給妳彈鋼琴，妳別動。”
她彈鋼琴，但我沒動。但是我開始哼歌。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的歌聲有外面陽光的味道，有陽光下榕樹的芬芳，還有肖睿眼裏的笑聲。肖睿停下來，驚訝地看著我。我停不下來。我壹直在唱。
我在唱歌。歌聲從我心裏跳出來，我閉上眼睛，聽見我的歌聲飛過屋頂，乘著風的翅膀，快樂地追逐著太陽。
(3)
我又被鎖在裏面了，因為我撞到了頭。
我哼著歌，玩著手中的紅絲線。我把絲線纏繞在小指上。纏著我之後，發現小指紅了，有點疼。我用力拉著線，手指變得又紅又紫，這讓我更加痛苦。我停止了歌唱，嗚嗚地叫著。
母親擦了擦濕手，跑了進來。把線從我手裏拉走，生氣地扔掉，我開始哭了起來。線頭又回來了，我低下頭繼續玩。
媽媽撫著我的頭，看著我，看著看著就哭了。眼淚落在我的手上。“媽媽。。。。。。嗚嗚，沒有。。。。。"我嗚嗚地哭，擦著媽媽臉上的淚，心裏難受。我不知道我媽為什麽哭，但是她的眼淚是冰涼的，直直的掉進我的心裏。
紅色的絲線又纏住了我的手。
房間裏總是很冷。我擡頭看著臨街的窗戶。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旋轉的灰塵順著光柱往上跑。我聽到窗外孩子們的笑聲，透過窗戶跑進我的心裏。
4)
我又跑出去了。
外面的陽光真好，我在笑。在街角擺攤的阿東爺爺向我招手。他臉上的皺紋裏藏著陽光。
“小家夥，暖暖的！”他對我笑了笑，陽光從他的皺紋裏跳出來，跑到我的臉上，我哼了起來。
孩子們都在公園的小水池周圍。我看到肖睿了。我尖叫著跑向她。
“小哥哥，來，我們壹起玩吧！”肖睿清脆明亮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哈哈哈，小兄弟，哈哈哈，小兄弟。。。。。。"其他孩子笑著模仿肖睿。他們的聲音很尖，讓我的耳朵像紅絲線壹樣疼。
肖睿遞給我壹顆閃亮的鵝卵石。“兄弟，我們扔個石子，看誰扔得遠。”
石頭撲通壹聲掉進池子裏，濺起壹個水漩渦。
呵呵呵，我笑了，水渦慵懶地溢出，我也笑了。
壹只白色的蝴蝶落在我的肩膀上。肖睿大聲尖叫起來。他旁邊走來壹個大孩子，嘴角帶著得意的酒窩。他伸出手捏了壹下蝴蝶的翅膀。我看到蝴蝶的腳拍打著，翅膀鼓著。
我看見他拿著蝴蝶來回走，壹遍又壹遍地放在其他孩子面前，他在他們的尖叫聲中笑了。在陽光下，我看到了蝴蝶身上的粉末，我能聽到蝴蝶的尖叫。
我尖叫起來。
“什麽？讓它飛吧。”肖睿懇求道。
他松開了手，蝴蝶的翅膀受傷了。
“它毀了。妳做夢去吧。去死吧。”
他微笑著，撿起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鵝卵石，把地上的蝴蝶砸碎。壹次，兩次，三次。。。。。。蝴蝶的尖叫消失了，四周壹片寂靜。我能聽到灰塵滿天飛的聲音。
他壹擡手，蝴蝶就像壹片落葉壹樣，飛進了水裏，靜靜地漂浮在水面上。
“妳也是我的蝴蝶！把我的蝴蝶還給我！”肖睿哭著喊道。
我尖叫著跳入池中。清涼的水沒到我的腰，我哀鳴壹聲，伸手去抓蝴蝶。我濕漉漉地來到地上，抓著被水打濕的蝴蝶。
“給，給”我把它遞給肖睿。蝴蝶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像壹片白色的花瓣。
“它死了。”
我看見肖睿眼裏的淚水，慢慢地淌出來，流過我的心田，潤濕了我的心。
(5)
媽媽生氣了。她撕扯著我的濕褲子，拍打著我赤裸的屁股。她禁止我再去公園
空氣中有壹種特殊的味道。我聽到隔壁的老太太在窗外和她媽媽說話。
“阿東博昨晚去世了。”
我哼了壹聲，撿起地上的壹個塑料筆套。我沒見過我媽媽。我把筆套放進嘴裏試試。我把它放在嘴裏壹會兒，然後吐出來，捧在手裏。
“真的，怎麽會這樣？”
我知道他們在談論站在拐角處的那個老人。我的手被筆套上的口水弄濕了。我甩了他們。
“好人自然死亡，他們沒有遭受任何罪惡。他們在睡眠中死去。”
我抱怨道。我想起了水中的蝴蝶，我看到肖睿的眼淚落在蝴蝶身上。
媽媽進來了。我呻吟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尋找筆蓋。我把它扔哪兒了？
他已經死了。像那只蝴蝶壹樣，他再也不能動了。再也看不到那張充滿陽光的臉，也沒有人對我說:“小家夥，好溫暖。”
“傻小子，怎麽了，在找什麽？妳失去了什麽？”媽媽低著頭，茫然地幫我找東西。
我低下頭，我說不出來。但是我很難過。沒人知道傻子有多難過。媽媽離開了我，走開了。我不安地來回走著，獨自壹人，為那失去陽光中布滿皺紋的笑臉感到難過。
我哼了壹聲，悲傷從心裏湧出。我聽到天使嘆息，天使哭泣。因為我發現自己哭了。我不能再唱了，所有的音符都卡在我的胸口，我在哭，讓音符穿過我的胸膛。
(6)
我喜歡唱歌。我總是在唱歌。我不能表達太多的話。我的話在我的歌裏。我在歌裏哭，我在歌裏笑。
壹有機會，我就會和肖睿壹起玩。肖睿想練習，所以我只是坐著聽她練習。我喜歡聽鋼琴，我能聽到天使在鋼琴裏唱歌。她開心我就開心，她哭我就難過。我靜靜地聽著，不敢放出大氣，怕驚擾了琴聲中的天使。
“小哥哥，妳玩，妳玩。”肖睿跳下鋼琴椅，握住我的手。我喃喃自語，欣喜若狂。光滑的琴鍵反射著琴燈的柔光，深色的琴蓋映出壹雙幸福的手。我猶豫著按下壹個鍵，鋼琴深情地叫我。我在微笑。我聽到了天使的聲音。它在我的腦海裏。她在唱歌。她在唱壹首我從未聽過的優美歌曲。我欣喜地伸出雙手，想去聽她唱歌。我的手指好笨，為什麽動不了？！我在尖叫，天使的歌聲越來越遠，她不見了！我悲傷地低下了頭。
“別急，小哥哥，妳唱我玩。”
但是我找不到天使的歌。我失去了她。我很難過。
(7)
我告訴媽媽我想學鋼琴。
媽媽買了壹架別人不要的舊鋼琴。
沒人教我，我就自己彈了。我不想再出去了。我每天都玩。我很快就熟悉了這些鑰匙。我發現我的手指可以慢慢地在琴鍵上找到唱歌的地方。
現在，如果我想，我可以用手指唱歌。
我經常聽到天使在我耳邊歌唱。在她的歌聲裏，我能看到阿東公公皺紋裏的陽光，溫暖地撓著我的額頭；我又能聽到蝴蝶的叫聲，聽得我耳朵都疼了；我還能看到肖睿的黑眼睛，清澈如水，脈搏直抵我的心臟。我用手指把它們都唱了出來。
媽媽想知道我怎麽能聽到天使在唱歌。後來，我母親邀請了肖睿的鋼琴老師。她靜靜地聽了我半天，楞住了。她說我是天使，因為我是音樂天才。
鋼琴老師想教我指法，但是我學不會。但我可以壹字不差地演奏她演奏的音樂。那些音符都是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開心，什麽時候害羞。但是我不喜歡重復別人放的音樂。我喜歡天使自己的歌聲。
他們叫我白癡天才。
很多我不認識的人回家了。他們想聽我彈鋼琴。當我彈鋼琴時，他們發出壹聲驚呼，嚇跑了天使。我煩躁不安，咆哮著。我不玩了。我把自己關在我的小房間裏。房間裏很冷，我看到窗外明亮的天窗，灼傷了我的眼睛。
(8)
有壹天，我突然想起我已經很久沒見到肖睿了。聽我媽說她去音樂學院附中學鋼琴了。天熱學校放假我才回來。
他們把公園裏的池子弄平，然後在旁邊挖，說是要蓋樓。我有時去那裏看他們挖掘。他們挖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音，把我的耳朵都震聾了。
天氣越來越熱，我彈琴的時候手總是出汗。肖睿很快就會回來。
她回來了！
“小哥哥，小哥哥，妳好嗎？”肖睿的黑眼睛反射出我的喜悅，我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我尖叫著，天使在我耳邊大聲歌唱。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快樂的歌！
“天。。。。。。天使。。。。。。天使歌唱。。。。。。宋，呵呵呵。”
我坐在鋼琴椅上，手指飛快地吟唱著剛才天使的聲音。我的心快高興得跳出來了。閃耀的金色陽光從我的頭頂穿透我的心靈，美麗的音符在那道金光中起舞，熾熱的喜悅在鋼琴的翅膀上從我的內心飛向我周圍的壹切。我搖搖頭，笑了。
“小哥哥，妳再放壹遍，我要記下來！”肖睿的黑色瞳孔閃閃發光。
天使仍在我耳邊歌唱，壹遍又壹遍地重復著旋律。我搖了搖頭，旋律在指縫間波動，心裏能聽到花開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陽光下草葉的清香。
天使停止了歌唱，我的手也停止了。她又走了。我有點沮喪。總是這樣。她唱完就走了，我多麽想再聽她唱歌。我低下頭。
“哥哥，我寫下了主題，副歌，妳還記得嗎？還能再玩嗎？”
我搖搖頭。我筋疲力盡。天使離開的時候，我的心壹沈，頭暈目眩。
“不要緊，小弟弟，我回家再整理壹下。我必須把它都寫下來。”
肖睿回家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安靜了很多。我笑了。
(9)
他們停止了挖掘，說要等到有錢了再說。幾場大雨之後，坑裏積滿了水。媽媽不讓我靠近坑。她說水太深了。但是我不怕。我喜歡看微風輕輕地吹過水面。我喜歡看水在陽光下微笑。
那些孩子也不怕。他們也喜歡在水邊玩耍。
他也在那裏，那個殺死蝴蝶的男孩。我認識他。他笑起來有個酒窩。他的酒窩總是讓我想起蝴蝶的叫聲。有這麽可愛酒窩的人真的不應該殺蝴蝶。
所有的孩子都聽他的。他們不喜歡我，我知道，因為他們看到我總是傻笑，“傻逼！”蠢木頭！"
我沒理他。我在水邊扔石頭，現在可以扔得很遠。
“這水有多深？”男孩叫道。“誰敢下去試試？”
沒有人回答。
“嘿，嘿，妳們都是懦夫。如果我敢下去，妳們每人給我壹張地圖！”
大家笑著哄著。“妳下了車。妳真的敢下去嗎？”
“有什麽大不了的！最多過我的腰！”男孩的酒窩又出來了。
只見他扔掉衣服褲子，突然滑入水中。入水時他笑了，“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水沒了他的胸部。
“哇哈哈哈。。。。。。哇哦。。。。。。"笑聲突然中斷，他的頭突然沈入水中。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們都笑了。
“保存。。。。。。保存。。。。。。"他在水中撲騰。
“哈哈哈，嚇著我們了。。。。。。"他們的笑聲越來越大。
我的心狂跳，腦袋裏那只被水打濕的白蝴蝶突然又開始尖叫。我扔下壹塊小石頭，跑向他們。
他們還在笑，我就壹頭紮進水裏。我的耳朵被淹沒了，許多蝴蝶尖叫著，它們的尖叫聲透過水幕向我撲來。我撲騰著，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冰冷的水和壹點空氣湧進喉嚨。我劇烈咳嗽，更多的水湧入我的氣管。天使也在尖叫，尖銳地穿透我的胸膛，我的眼睛變得朦朧，冰冷的水溢出了我的頭，我努力擡起頭，張大了嘴巴，沒有空氣！沒有空氣！我的手碰到了他在水裏的身體，我試著把他擡起來。我很快沈了下去。我睜大眼睛，頭頂上，壹片朦朧的天空，我看到他升上天空，我伸手去抓那道光，卻抓不住，它離我越來越遠，黑暗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再次看到它，我想再次看到我的母親，我想再次看到肖睿，和美麗的天窗，我想。。。。。。
天使的尖叫聲很遠，歌聲輕輕響起，我卻聽不清楚。。。。。。
(10)後記
十年後。
音樂廳擠滿了人。這是青年鋼琴家施為智障兒童捐贈的義演。
掌聲雷動，謝幕後肖睿被不間斷的掌聲再次邀請上臺。
肖睿在鋼琴前沈思了很長時間。
“下面和大家分享的是壹首很特別的曲子——《天使的歌唱》。作曲家是個智障少年，很有音樂天賦。”
她演奏了壹首從未有人聽過的曲子。無上歡樂，大愛大悲，悲後水壹般的溫暖，高昂激昂的激情。。。。。。它彌漫著整個空間，震撼著每壹個多愁善感的靈魂。雷鳴般的掌聲是為了她，也是為了為音樂而生的靈魂。那壹刻，他們的心穿越時空，在壹個地方相遇。
演出結束後，她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向舞臺。
“作曲的男孩，為了救壹個落水的孩子，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他去世之前，人們稱他為傻瓜。其實他只是和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在我們的世界裏，他是個傻子，因為他不懂我們說的和做的很多事情。在他的世界裏，我們可能也是傻子，因為我們聽不懂天使的歌聲。就算聽懂了，也沒有他聽的那麽完整。”
“他有壹顆美麗的心。他能感受到我們能用美麗的語言表達的所有美好的感情。即使是存在於我們心中難以表達的微妙感情，他也能把握住，化為音樂，表達出來。”
“我知道他有許多‘傻瓜’兄弟姐妹。他們沒有他那麽幸運，因為他們根本無法表達自己所有的感受，讓我們聞到他們內心的芬芳。他們被鄙視和嘲笑。他們往往得不到很好的照顧，因為誰願意為了壹個無望的結果而努力呢？”
“他們只能躲在暗處，住在別的地方，看著同齡人，在陽光下快樂地玩耍。相信我，每壹個‘傻瓜’都和我們壹樣，是上天的寵兒。每個‘傻子’和我們壹樣，心裏都有壹個天使。
“如果我們冷靜下來，我們壹定會聽到天使在他們心中歌唱。”
音樂廳陷入了沈默。
然後，壹陣雷鳴般的掌聲，很久，很久。。。。。。